後半夜，天色未明，一團漆黑。

　　虎豹關前一裡外的山崗上，稀稀疏疏傳來細微的聲音，一排十幾人撥開草叢，鑽了出來。

　　山崗下影影綽綽都是人頭，全部蹲伏在地上，除了喘息聲外，沒有任何雜音。

　　“大人，前面就是虎豹關。”侯小六指著遠處的火光道。

　　高羽循著方向看去，只見一道關城橫在兩山之間，扼住險要，關城上下還插著火把，在漆黑的夜裡分外清晰。

　　“關防很松懈，看來我們瞞過了鄭軍的細作。”胡天峰細細觀察一番，大喜道。

　　高羽點點頭，此刻關城上面幾乎看不到有走動的身影，關城前面的火把也熄滅了一些，沒有重新點燃，於是道:“讓大家原地休息，把準備好的乾糧都吃了，一個時辰後奪關。”

　　“是！”劉二虎應聲，然後下去安排。

　　高家軍接到命令，或坐或靠，原地二十步內找地方休息，並拿出乾糧就著水吃下。乾糧是兩個油炸的大煎餅外加三顆糖，既能填飽肚子，又能最大限度的補充體力。

　　糖在這個時候還屬於奢侈品，只有上層社會才能享用，上次攻佔南平的時候，高羽從一個富商家裡抄出了上兩千多斤糖，便充作軍資了。

　　大幅度的體力消耗之後，糖是補充體力最好的東西。

　　高羽也吃了兩顆，靜靜等待，現在剛剛到卯時，離著天亮還有一個時辰，他打算學習張山攻佔永安的經驗，在黎明前最後的一刻黑暗偷襲奪關。一來馬上就要天亮，可以避免長時間夜戰，二來黎明之時也是人最倦怠的時候，成功率最高。

　　漸漸的，遠處的東方泛起微微的亮，將白不白。

　　一聲令下，高家軍立刻往腳上套上布兜，無聲無息的靠向關城，在火光之外停下。

　　十名事先挑選的好手身著鄭軍衣裝，沿著山腳避開火光，來到了關城之下的陰影下。

　　不多時，兩個包布的鐵鉤無聲無息的鉤在城牆上，兩人抓著繩攀岩而上，身輕如燕，一個翻滾便躍上城頭，縮如黑暗中與夜色化為一體。

　　當頭一人身材明顯很矮小，正是侯小六。

　　侯小六觀察了一下，城頭有將近三十個兵丁，此刻全都陷入了睡夢中，只剩下兩個坐在條凳上，盯著關城之外，絲毫沒有注意到側邊已經有人摸上來了。

　　侯小六示意身後之人留下，直接起身朝那邊走過去，一邊走一邊裝著打哈欠用手捂著半邊臉。

　　兩人聽到腳步聲回過頭，見侯小六也沒有警覺，隻當是起夜的，其中一人道:“兄弟，就在城頭尿了算了，跑下去不累?”

　　“牆頭頂風，尿不出來。”侯小六沉著應對。

　　“那你是娘們玩多了，虛了。”另外一人嘲笑，說完兩人都樂了。

　　侯小六很快走近，兩人正欲再笑話幾句，結果一看侯小六的模樣，頓時吃了一驚。此人臉生，從未見過。

　　“你……”

　　下一刻，一把煙塵便撲在兩人臉上，兩人話還沒出口便覺身上的氣力如同水泄一般，消失的乾乾淨淨，搖晃了一下直接倒地。

　　侯小六一把接住兩人，將他們輕輕靠在牆垛下，而後朝身後打了一個手勢。

　　很快，牆根下的八人也躍上城頭。

　　侯小六趕過去與他們匯合，拿著火把，大搖大擺的下了城頭，朝著城門走去。

　　走到城門處一看，有二十多人守衛，但和城頭一樣，大多數都陷入睡夢中，只有三人還醒著在值守，

看見身穿鄭軍衣裝的侯小六等人，有些奇怪，心說著雞還沒叫呢，怎麽來了這麽一隊人，但也沒有想到會是高家軍偷門，其中一人便問:“幾位兄弟，幹什麽的?”　　“奉將軍之命巡查。”侯小六淡定道。

　　三人臉色大變，本能的就要去叫醒同伴，卻又聽侯小六道:“別叫人了，我們也只是出來走一圈，走走過場。”

　　三人頓時松了一口氣，為首的一人急忙賠笑道:“謝兄弟通融，謝兄弟通融。”

　　說著話，侯小六便帶人來到了近前。

　　……

　　城外，自從侯小六翻上城牆之後，高羽心便不免加速，此戰之關鍵，就在於侯小六能不能把關門打開。

　　時間一點點過，突然關城內傳來一聲低低的慘叫，盡管聲音不大，但在死一般寂靜的關城內外還是顯得很刺耳，城頭上有人被驚醒，站起身往下面看，只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小六子動手了！”胡天峰道。

　　一息……兩息……六息……十幾息後，關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刺耳。

　　“怎麽開關門了?”有人大喊一聲，驚醒了不少人，接著喧嘩聲四起。

　　“上！”

　　高羽在關門打開的瞬間便低喝一聲。

　　“殺呀！”

　　“殺！”

　　早就準備好的高家軍立時怒吼著撲向城門。

　　“敵襲，敵襲！”

　　巨大的徹底驚動了城牆上的守軍，他們站起身一看，頓時嚇的從頭涼到腳，竭斯底裡的大喊大叫。

　　不到半裡的路程轉瞬即到，等關門完全打開，高家軍正好奔到關牆之下，灌了進去。

　　鄭軍三千人，真正布置在城牆上的只有三百人，絕大多數都是在關後的營地過夜。高家軍兵分兩路，小部分奪取關城，大部棄關城直撲鄭軍營地，如猛虎下山。

　　“嘭嘭嘭……”

　　火銃成排打出，將小部分欲圖阻攔的鄭軍打散，刀盾手衝鋒收割，不費吹灰之力。

　　很快高家軍主力便衝到了營門前。

　　鄭軍突遭襲擊，只聽到殺聲震天，不知道來了多少人，直接炸了窩，奔走呼號，混亂不堪。

　　反應快的鄭軍立刻奔向營門，但他們人數很少，高家軍八百鳥銃輪番開火，密集的火力一輪就將他們殺的屍橫遍野。

　　刀盾手趁機搬開拒馬，撞開營門狠狠的灌了進去。

　　從高空俯視，舉著火把的高家軍就像是一條火龍，所過之處，鄭軍不是被殺就是被驅趕著亂跑，敗兵潮水一般被驅趕著朝營內湧去，更加加劇了軍營的混亂。

　　沒幾下，鄭軍就陷入了兵找不到將，將找不到兵的境地，兵敗如山倒，被一邊倒的屠殺。

　　“殺！”

　　劉二虎帶領右先鋒隊，左突右殺，哪裡聚集的鄭軍多，他便殺向那裡。弓箭隊、長矛隊，不斷的收割逼降鄭軍，火銃隊也上了刺刀，一邊刺殺，一邊開銃轟擊。

　　火龍如水銀鋪地席卷了半座營盤，還形成一支攻擊箭頭，直指中軍大帳。

　　“不許退，不許退！”

　　“退者殺無赦！”

　　中軍大帳，梁立披頭散發怒吼，手持長刀連連劈砍了十幾人，但都無法止住敗軍勢頭，反而愈加混亂。

　　施琅臉色發白，心中不好的預感沒曾想成真，高家軍並沒有撤退，而是趁著己方松懈，如神兵天降一般，殺了過來。

　　“快跑啊！”

　　“高家軍殺過來了！”

　　“……”

　　不遠處，數百人敗兵驚恐的蜂擁朝著大帳湧來。

　　“嘭嘭嘭……”

　　一輪排銃響起，靠後的上百人渾身一顫，撲倒在地，近距離鳥銃顯現出恐怖的殺傷力，直接將人轟飛，斷臂殘肢如同零件一樣散亂，血腥一片。

　　敗兵愈加驚恐，爭先恐後的逃命，許多人甚至連衣服都沒穿起來，三百人只有小半人手上還有兵器。

　　睡夢中突遭襲擊，他們根本沒反應過來，反應過來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不知道如何應對。

　　“嘭嘭嘭……”

　　緊接著又是一聲整齊的排銃，敗兵再次倒下去一大片。

　　施琅臉龐抽搐，急忙對梁立道:“梁叔，事不可為，能逃多少是多少！”

　　這樣的抵抗毫無意義，完全是屠殺，一邊倒的屠殺。

　　這一營鄭軍徹底完了！

　　梁立眼看著麾下兵將像是砍瓜切菜一般被屠，目呲欲裂，卻又無可奈何，隻得咬牙調轉馬頭， 怒吼道:“撤退，撤退！”他不撤退也不行了，兵敗如山倒，他想擋也擋不住。

　　“繳械不殺！”

　　“繳械不殺！”

　　鄭軍徹底大亂後，高家軍祭出了消除鄭軍抵抗的慣用辦法。

　　鄭軍一聽，頓時稀裡嘩啦跪了一地，把兵器丟的遠遠的，生怕被誤會。

　　天光大亮後戰鬥結束，三千鄭軍被擊斃一千多人，俘虜一千五百多人，剩余的五六百人屁滾尿流，跟著梁立施琅退往永春。

　　高羽還不等戰鬥結束，留下胡天峰帶領八百人清除殘敵並看押俘虜，自己帶領一千二百人化裝成鄭軍敗兵，火速趕往德化縣。

　　虎豹關呈東西走向，北邊是德化縣，南邊是永春縣，距離差不多，都是四十裡左右。

　　就地理位置而言，永春的位置要比的話德化縣重要很多。

　　虎豹關丟失之後，泉州北面的門戶就洞開了，永春扼守在虎豹關與鄭家老巢南安之間，是最後一道關，這也是梁立和施琅帶領殘兵退守永春的原因。

　　高羽現在兵力不足，無法奪取永春，所以德化就顯得很重要，德化翻過太湖山和戴雲山就是尤溪，不拿下那裡，高家軍就始終面臨腹背受敵的危險。

　　虎豹關只是扼守住了主要的官道，還有很多的小道可以通往尤溪，只不過不適合攜帶大量輜重的大軍行進，但供小股部隊滲透是沒有問題的，此次襲關，高家軍走的就是小道。

　　只有拿下德化縣，才能避免腹背受敵，同時讓虎豹關有一個堅實的依靠，否則僅憑一座關城，太過單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