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羽很明白鎳有多珍貴，他後世雖然不是工科生，但作為鐵藝公司的產品經理，耳濡目染，還是知道一些常識的。

　　華夏是一個極度缺鎳的國家，以至於讓這個國家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能規模化的產出合格的炮鋼，直至後面稀土工藝的突破，用稀土元素替代鎳，才算勉強解決了問題。

　　他怎麽都沒想到，自己迷迷糊糊的在高家堡亂轉，竟然在牛棚的一個角落裡，撿到了一塊鎳礦石。

　　這是一條非常重要的線索。

　　現如今的世界正處在冷熱武器的交替階段，熱兵器之所以沒能佔據絕對優勢，就是因為沒有合格的鋼材。

　　火銃是鐵皮卷的，火炮是鑄鐵的，很容易炸膛，一個不小心敵人沒打到，先把自己給炸死，加上官衙腐敗，工匠偷工減料，質量就更加堪憂了，基本無人敢用;銅炮倒是勉勉強強，但還是太過笨重，隻能用作城防，而且很貴。

　　武器鋼就不一樣了，它可以讓槍炮威力更大，射程更遠，大幅度降低成本和炸膛率，強大得多。

　　“問過了，之前有一個商隊在我們堡內歇過腳，估計是從他們礦車上掉下來的。”高二抓了抓頭，心說少爺越來越奇怪，竟然對一塊破石頭那麽上心。

　　“商隊?”高羽恍然，這就對了，{才阪附近沒有礦，這東西肯定是外面帶進來的。

　　{才阪巡檢司雖然本質上早已變成了民堡，但名義上還是頂著府衙下屬的招牌，兼有一點驛站的功能，所以偶爾會有過往的行商來堡內歇腳住宿;堡外面的道路是閩中山區通往泉州沿海的重要商道，隻是近些年盜匪四起，很不安全，已經荒廢。

　　“知道是哪個商隊嗎?”高羽追問，這東西可遇而不可求。

　　高二急忙搖頭，道:“不知道。”

　　高羽心頭的熱度逐漸消退，是啊，哪有這麽容易?就算自己知道了鎳礦的產地，知道怎麽煉鋼，又怎麽樣?

　　自己沒底子啊，煉鋼這種產業，小老百姓根本玩不起。眼下最緊迫的事不是以後，而是怎麽應付一個月後的山賊勒索。

　　想到這，高羽目光移向桌上壓著宣紙的古銅色礦石，眉頭微微皺起。

　　地獄級啊，地獄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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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起床洗漱後，高羽去看望臥床的高興德，上一世他是孤兒，一切全靠自己打拚，心中對這種血脈親情，還是很向往的。

　　“爹，您好些了麽?”來到門口，卻見臥床了三天的高興德竟然起來了，正在與娘王氏說話，隻是臉色滿是憂愁。

　　“好多了。”高興德看見高羽，臉上的憂愁稍去。

　　高羽是高興德老來得子，年五十八歲，王氏則是高興德喪妻之後的續弦，剛過四十。高興德兩任妻子，就生了高羽這一根獨苗，所以格外疼愛。

　　“娘。”高羽又對王氏喊了一聲。

　　“羽兒。”王氏起身走到高羽跟前，關切道:“頭還暈嗎，若還是暈，讓你七叔再煎幾幅藥。”

　　“孩兒恢復的快，已經不疼了，娘不用擔心。”高羽笑著搖搖頭，前世從未享受過父母關愛，一句發自肺腑的關愛的話，讓他心中湧過一陣熱流。

　　“那就好。”王氏松了一口氣，眼眶微微泛紅。

　　高家堡突遭大變，家中的兩個男丁同時倒下，讓她惶惶不安，現在兩人都無大礙，總算將心放回了肚子。

　　又說了幾句，高羽對高興德道:“爹，堡中突遭大難，人心惶惶，孩兒建議先發一些喪葬銀，

先安撫一下人心。”　　高羽經過一夜的思索，決定邁出第一步，在高家堡拉隊伍，雖然底子爛，但總比沒有底子強。

　　山賊勒索即是危機，也是機會，整合高家堡的機會。

　　話說完，高興德和王氏皆是一愣，兩人對視了一眼，臉上都有些不可思議。

　　自家孩子挨了山賊一棒子之後，人就變了，嘴上開始把門了，也沉穩了許多，以前只會往自己兜裡揣錢，甚至是偷，哪會把錢往外面送;況且，還說出了一番道理。

　　浪蕩子突然一下變正常了，讓兩人一時間有些適應不過來。發喪葬銀的事，正是兩人剛才談話的內容之一。若不是有前幾天的鋪墊，兩人怕是會認為他這是在變著戲法要錢去敗。

　　“爹也是這麽打算的，遇難的堡民一口一兩，傷的半兩，爹一會兒就去。”高興德老懷寬慰，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笑意，這孩子若真是懂事了，老高家也算因禍得福了。

　　“爹您歇著，這事孩兒去辦。”高羽急忙道，自己要整合高家堡，這種事自然是自己親自去辦。

　　高興德稍微遲疑了一下，便點點頭，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又對高羽身後的高二道:“二娃子，你帶上銀子和小羽一起去。”

　　高羽嘴角一扯，這是不信任自己啊，不過想想這主以前的做派，也能理解。

　　浪蕩子總歸那麽幾條，好吃懶做，偷奸耍滑，外加敗家，看見銀子就像貓兒見了魚乾一樣。

　　吃過早飯，高二捂著錢袋子，一臉戒備的離著高羽五步開外亦步亦趨，朝著高家堡內走去，生怕高羽搶跑了錢袋子沒法向老爺夫人交差。

　　高羽滿頭黑線，但忍了。

　　高家堡是嘉靖朝鬧倭寇那會兒築的土堡，據說戚大帥曾經還來過這個堡子指揮過戰鬥，距今已經有五六代了。

　　堡內互相通婚，都沾親帶故，山賊殺了十幾人，被汙的姑嫂又上吊了五六個，所以此刻堡內已經是家家批麻，戶戶戴孝了。

　　停靈三天，今天正是下葬的日子，自己打前站，一會兒高興德肯定還要出來主持。

　　高羽先去了死黨劉二虎那，一個好漢三個幫，一個籬笆三個樁，自己要邁出第一步，現就得團結自己的死黨。高羽成天不辦正事，偷雞摸狗，廝混之下，就有那麽五六個沒事就跟在他屁股後面廝混的死黨。

　　劉二虎就是其中一個，而且是其中膽氣最大的一個，就是虎了點。

　　堡子不大，很快他就到了劉二虎家，劉二虎咬著牙正跪在他娘的靈堂前，他娘是被汙上吊的，若不是他爹死死的摁住他，當時就衝上去和山賊拚命了。

　　毫無疑問，劉二虎是最容易搞定的，也會是自己最堅定的支持者，隻要自己能給他帶去報仇的希望。

　　高羽先給劉二虎話他爹問候一聲，給了喪葬銀，又給劉二虎她娘上了一炷香，當著劉二虎的面道:“嬸娘，我高羽對您發誓，一定和虎子給您報仇，您泉下有知，還請保佑我們。”說完，又跪下拜了幾拜。

　　“羽哥……”劉二虎聽完，虎軀一震，目中泛紅。

　　他早就堅定了要報仇了心思，沒想到高羽根本沒和他商量一言半句，直接說出了他一直咬著牙根子要說的那句話，頓時一陣感動。

　　這個兄弟，沒白交。

　　其實論年紀，他比較高羽大好幾歲，不過高羽腦子比較活絡，加上出手向來闊綽，這幫窮死黨吃人家嘴軟，就認他當帶頭大哥了。

　　高羽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什麽也別說了，此仇不共戴天，你聽我的，一定幫你報仇。”

　　“嗯。”

　　劉二虎重重點頭，隨後道:“我認得其中一個，是英果寨那邊的一個王八蛋，我們去那埋伏，他敢回家，就弄死他。”

　　高羽一愣，得，自己樂觀了點，劉二虎隻是逮住單個山賊報仇，還沒膽子挑戰整個山賊窩。不過這沒關系，隻要他想報仇就夠了，於是點點頭，“這事回頭再說，後天一早戚公廟見。”

　　待劉小虎點點頭，高羽便離開了。

　　下一個，張龍。

　　再下一個，馮大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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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樣，高羽走了一圈，先把自己的六七個死黨給找齊了，要搞定大圈子，就先搞定小圈子。得到小圈子的支持，有人呼應，搞定大圈子就會事半功倍。

　　人其實是很盲目的，喜歡跟風，這都是高羽後世摸爬滾打出來的經驗。

　　眼下整個高家堡人心惶惶，都被山賊給嚇怕了，自己貿然提出要對抗整個山賊窩，很可能碰一鼻子灰。仇恨歸仇恨，膽氣歸膽氣;現在的情況是，很多堡民都打算逃離這裡。

　　高家堡一共就百十來口人，而太湖山那夥山賊據說有將三百多。

　　但讓高羽萬沒想到的是，第一個要逃的，不是別人，而是他老爹高興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