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張炎回到自己家門口。
推門的聲音驚動了密室裡的李享,自從張炎走後,他一直都沒睡著,倒不是擔心張炎的能力,相反,他相信張炎一定能夠完成任務,短短兩天的相處,這個年青的同志給他帶來了太多的驚喜!
隻是,剛剛加入黨組織的同志不辭勞苦,冒著丟掉性命的危險在外奔波,你叫他這個書記如何睡得著!
李享將耳朵貼在密室的門上,屏住呼吸,仔細聽著院子裡的動靜,當他聽到那熟悉的腳步聲時,暗暗松了一口氣,打開門,小聲道:“張炎同志,你回來了?”
張炎正尋思著要不要去叫醒李書記呢,沒想到他這個點還沒有睡覺,個中緣由,張炎豈能不知?當下也不顧困乏,笑道:“嗯,李書記,我回來了。”
“走,進去說。”
李享拉起張炎就往密室走去。
“怎麽樣?路上沒遇到麻煩吧?”兩人坐定,李享關切地問道。
“李書記,信已經交到兩位同志手中,路上還算順利,隻是回來的路上碰上特務搜查,在暗處躲了一陣,耽擱了些時間,所以回來晚了。”張炎不慌不忙地說道。
接下來的十分鍾,張炎把具體的情況向李享作了一個簡單的匯報,他沒有一絲一毫的誇張,始終保持著一個合格的革命者應有的精神風貌。
李享聽完匯報,拍了拍張炎的肩膀,說道:“不驕不躁,冷靜客觀,好啊!好!我不得不承認,你是我二十年地下工作中遇到的最優秀的人才,我很榮幸作為你加入黨組織的見證人,今後,我很期待能夠成為你的入黨介紹人。”
入黨?
我貌似入過黨,呃,不好意思,那是八十年後!
“李書記,組織內部還有許多比我優秀的同志,我才剛剛加入黨組織,還需要進一步的鍛煉學習,你放心,今後我一定會努力完成黨組織交給的每一項任務,政治上也會積極追求進步,爭取早日入黨。”張炎神色肅穆,一字一句說道。
李享點了點頭,目光忽然轉向牆上的時鍾,說道:“張炎同志,老首長在電報中十萬火急的催促我去陝北,肯定是有重大的任務要交給我去完成,因此,我想天亮了就出城,你這邊有難度嗎?”
“沒有。”
現在敵人在西城區的部署未變,所以李享安全出城的可能性非常大!
張炎將自己早已想好的計劃一一說出,又同李享交換了一下意見,半個小時之後,一份完美的計劃出爐了!
李享作為張炎的上級,臨行前當然有不少的事情要千叮萬囑。
“張炎同志,我就要離開南京去陝北了,可能得很長一段時間才會回來,也有可能被上級派往其他地方工作,臨走之前,我叮囑你兩件事,一,我走之後,如果你有重大的事情要向黨組織匯報,還是以書信的形式,去北區找‘問明’夫妻二人,記住,信的末尾要寫上‘長虹’二字,‘長虹’是我的代號,兩位同志見到信,自然知道該怎麽做,二,你的身份很重要,能夠接觸到敵人的一些機密,所以以後行事要萬分小心,慎之又慎,不要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李書記,我記下了。”張炎沉吟著說。
“你願意為我黨奮鬥一生嗎?”李享誠懇的問道。
“李書記,你這是什麽話?我如果不願意的話,我幹嘛加入黨組織?”
張炎不明就裡,以為李享不相信他,心中很是氣憤。
“如果我不在了呢?”李享注意到張炎的神色,
馬上追問道。 張炎瞬間明白了李享的意思,此去陝北,千裡迢迢,路上一個不小心,就會失去寶貴的生命,李享一旦出事,擺在他面前隻有兩種情況,一,等待中央的同志來聯系他,二,永遠成為了一隻孤魂野鬼。
不管是哪種情況,張炎目前都不能接受,他加入黨組織才兩天啊!
“不,不,你不會有事的,我還要和你一起並肩戰鬥呢。”張炎低下了頭,明顯想逃避這個問題。
“你我都說過一句話―革命總會有人犧牲的,但如果這個人是我呢?張炎同志,我再問你一次,如果我犧牲了,你願不願意為黨的事業奮鬥終生?”
李享的話,每一個字仿佛都是那麽沉重,壓的張炎有些喘不過氣來。
真正考驗的時刻來了!
無名英雄,不是誰都願意做的!
張炎的大腦飛速地運轉著,他的思緒飛到了前世,他依然記得自己在鮮紅的黨旗下莊嚴宣誓:“我志願加入中國共產黨,擁護黨的綱領,遵守黨的章程,履行黨員義務,執行黨的決定,嚴守黨的紀律,保守黨的秘密,對黨忠誠,積極工作,為共產主義奮鬥終身,隨時準備為黨和人民犧牲一切,永不叛黨。
革命老同志隨時都準備著為黨犧牲,我能夠活下來,就已經很不錯了,為何如此畏畏縮縮?
這不是我!這絕對不是我!
“李書記,我願意一直扛著紅旗向前,向前,再向前!直到革命勝利的那一天!”
“張炎同志,我代表黨組織向你表示衷心的感謝!”
李享雙眼微紅,竟然衝張炎鞠了一躬!
兩人沒有什麽離別的憂愁,有的隻是同志之間的囑托和承諾!
密室裡安靜一陣後,又響起了喧鬧之音。
“李書記,這是六塊大洋,你收下。”
“不,我不能收,你也得生活。”
“路上用錢的地方不少,收下。”
“那……那好吧。”
……
清晨六點。
空氣中還彌漫著一絲熱氣,大街上早已是熱鬧非凡,行人更是熙熙攘攘。
張炎穿上乾淨整潔的警服,戴上警帽,踏著穩健的步子走出家門,大約半分鍾後,一個衣衫襤褸,彎腰駝背,拄著竹杖的叫花子也跟著出了門,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化妝後的李享!
讓李享扮成叫花子,是張炎的一招妙棋,他十分清楚,警察分局的兄弟們最討厭的就是叫花子,每次巡邏時遇到他們都捂著鼻子躲得遠遠的,現在是八月份,天氣炎熱,估計他們一聞到叫花子身上那股‘十裡飄香’的味道,連飯都不想吃了。
現在,張炎也並不是很擔心那些較真的特務,雖然他們受過特殊的訓練,忍耐力超出常人一大截,對上頭的命令幾乎是不折不扣的去完成,遠不是警察能夠比得上的,但是他們終究是人,是人就有弱點,張炎可不相信他們會親自搜李享的身,到頭來還不是把這項‘光榮的任務’交給警察去執行,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警察們又豈是傻瓜?陽奉陰違,敷衍了事而已。
設卡布控這種事,警察往往是主角,而主角通常都是出力不討好的!
張炎在巷口的瓜攤上買了三個又沙又甜的大西瓜,樂滋滋的向第一個十字路口走去,他不停的調整自己的步子,始終與李享保持在二十米左右。
離十字路口大約十來米,他就看到了警察分局那幾個熟悉的兄弟,不過,卻沒有發現一個特務的身影。
怎麽回事?
難道他們躲在暗處?
不,不會,他們只看到了李享模糊的身影,躲在暗處,隻怕是一輩子都抓不到人。
莫非……莫非路口沒有特務?
張炎定了定神,朝十字路口緩緩而去,他穿著一身警服,在人群中特別顯眼,正在盤查行人的警察很快就發現了他,更瞅到了他手中的大西瓜,一個個再也顧不上行人了,飛快的跑將過來,當頭的正是他的好友孫海光。
這一刻,張炎笑了,他笑得很開心,警察們的表現印證了他的想法―路口壓根就沒有特務!
若是有特務在場,警察們絕對不敢如此‘放肆’。
孫海光一個箭步衝上來,一拳砸在他的胸口,說道:“你小子還算有點良心,知道拿大西瓜來看我們。”
“兄弟們在外面受苦受難,我也不能老在警局呆著乘涼啊。??”張炎笑著說道。
這時,其他的幾位兄弟也圍了上來,看到他手裡的西瓜,口水直流,紛紛上前來搶。
“哎哎哎,三個西瓜,三個路口,一個路口一個,別搶啊。”張炎急忙後退幾步,說道。
“唉,炎哥,還是你仗義啊,你都不知道,兄弟們這幾天過的都是他娘的什麽日子。”李學勇不滿的嘟囔道。
看著兄弟們曬得黑黝黝的皮膚,布滿血絲的眼球,張炎心裡已然知道了個大概,他長歎一聲,道:“兄弟們受苦了,這樣吧,上次我請老陳他們吃過飯,今晚你們下班後,都去聚仙樓,我請客。”
一眾兄弟興奮得手舞足蹈。
待他們平靜下來後,張炎試探道:“怎麽沒看見特務處的人?”
“這幫龜孫子,真他娘的不是東西,每天日上三竿才來,來了也不乾事,就知道坐在陰涼的茶棚裡喝涼茶,吃西瓜,使喚兄弟們搜身盤查,稍不順意就打罵,老百姓天天看笑話呢,有的還說什麽‘一物降一物’,兄弟們何時受過這種氣。”孫海光顯得義憤填膺。
呵呵,誰叫你們總欺負老百姓,這叫‘一報還一報’,我怎麽就沒受過這種氣!
上天還是眷顧好人啊!
“我說兄弟們,剛才又過去了好幾個行人,咱們再不去盤查,特務處的人看到了又少不了一頓打罵?。”
這個時候,奏出這種不和諧音符的,張炎動動腳趾頭就知道是那個叫周源的小子, 其實,張炎打心眼裡討厭這人,膽小怕事不說,還喜歡拍特務的馬屁,結果總是拍到馬腿上,想想也難怪,執行這種任務的特務在特務處也就是個小嘍思夷撓邢泄し虼罾砟悖苛磽猓廡∽踴購蒙退蹈詹潘氯倫乓ヅ灘椋刹灰暈芫匆擔值苊親畔脛嗟模飧鋈嗽看饈竅攵嗝父銎戀拇蠊媚镄∠備盡
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周源絕對是最爛最壞的那顆!
一眾兄弟當然知道他是個什麽貨色,果然,這小子話音剛落,就招來其他人的謾罵和指斥,嚇得他閉口不言。
慫貨!
張炎看到李享通過了第一道關卡後,又問了問前面兩個路口的情況,才道:“行了,我給你們留下一個西瓜,另外兩個給前面兩個十字路口的兄弟們送去,學勇,你待會在附近的店鋪找把刀,把西瓜給兄弟們分了,大家記得晚上去聚仙樓吃飯,我走了。”
“一定。”
“謝了,炎哥。”
“炎哥,慢點。”
……
接下來的兩個十字路口,張炎遇到的是幾乎相同的情況,因此,李享一路暢通無阻,輕輕松松的過了三道關卡。
唉,真是多虧了特務處的人才啊!
張炎望著李享遠去的身影,心中感覺空落落的。
那一刻,李享也回過頭,朝張炎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無言的交流!
當李享的背影徹底消失在他的視線中時,張炎才回過神來,默默的道:“李書記,一路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