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日租界,特高課,副課長辦公室。
秘書捧著一疊新鮮出爐的報紙推門而入,低聲對正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的廣田秀實說:“副課長,這是今天的報紙。”
廣田秀實睜開雙眼,打著哈欠說道:“去給我泡杯濃茶來。”
秘書領命泡茶去了,廣田秀實則強打著精神翻看秘書送來的報紙,他每天工作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報紙,這是廣田秀實來中國以後堅持養成的習慣。
這一堅持,便是整整五年。
對此,課長田中新一表示很不理解,難道看幾條不知真假的新聞就能把敵人抓住?就能把堆積如山的案子破了?
廣田秀實則是淡然一笑,絲毫不為所動,時間久了,田中新一也懶得去管了,隻當他這是為了逃避現實。
作為一名高級特工,廣田秀實做夢都想成為阪西利八郎那樣的中國通,但特高課副課長的身份注定了他了解中國的方式有限,否則,他就有可能背上一個高級間諜的罪名。
而便宜的報紙,恰恰是一種非常安全有效的途徑。
所以,閱讀報紙借以了解時局,成了他每天的必修課。
不過,這之下還隱藏著一個極為陰險的目的。
五年前,特工總部為了避免田中新一一手遮天,就把他派往上海擔任田中新一的副手,然而,當他來到特高課後,卻吃驚的發現各個部門的主官全是田中新一的心腹,沒人把他這個副課長的話當回事兒,說白了,他就是一個擺設。
這讓廣田秀實惱怒不已,無時不刻都想取而代之,甚至,一個特高課的課長,他還瞧不上眼。
閱讀報紙,借以表明與世無爭的態度,恰好成了他韜光養晦的一種手段。
五年來,廣田秀實只在一次摯友來訪時才顯露出了野心,酒酣耳熱之際還不停的抱怨道:“我一個堂堂帝國陸軍大學的高材生,竟然被派到上海來給田中這個瘋子,蠢貨,混蛋當助手,特工總部那幫家夥簡直就是一群糊塗蛋,八嘎!八嘎丫路……”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廣田秀實手裡依然拿著報紙,但身體卻坐得筆直,咳嗽一聲道:“進來!”
木門緩緩被推開,進來一個精明幹練的中年男子,只是,來人一臉的悲苦之色,看樣子是遇到了難事。
廣田秀實站起身來,熱情的問道:“犬養君,找我有什麽事嗎?”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田中新一的副官犬養浩!
“副課長,課長讓您去一趟他的辦公室。”犬養浩說話乾脆利落,頗有些不苟言笑的意思。
廣田秀實丟開手中的報紙,整理下軍服,說道:“走吧。”
兩人匆匆爬上三樓,犬養浩一打開田中新一辦公室的門,廣田秀實立刻就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剛剛走進去,廣田秀實一眼就看到田中新一正穿著一身嶄新的軍裝,筆直的坐在辦公桌後面,一臉的凝重之色。
“課長,您找我?”廣田秀實走過去小聲問道。
田中新一沒有回答,只是把辦公桌上的兩封電報往前推了推,然後走到窗口,仰望著陰雲密布的天空。
廣田秀實滿腹狐疑的拿起電報,當看到第一封時,他臉上的笑容頓時煙消雲散,整個人都不好了。
電報是從南京發來的,上面僅僅只有六個字:“木葉小組覆滅!”
然而,當他看到第二封電報時,卻是又驚又喜。
這封電報是從特工總部發來的,上面的字數則多一些,用鉛筆規規矩矩的寫著:“速速回國,由廣田君接替你職!”
廣田秀實當然明白這幾個字的意思,
無非就是自己接替特高課課長一職,而田中新一從此基本與升官發財無緣。又琢磨了一陣,廣田秀實也知道了田中新一被撤職的原因。
僅僅半年時間,瑞鶴小組、木葉小組相繼覆亡,飛豹、飛鯊、飛魚等大日本帝國優秀的特工命喪南京,利劍、長刀也吃了敗仗,即使田中新一曾經立下汗馬功勞,但對華情報工作出現如此重大的失誤,他這個課長休想置身事外。
“課長,東西我已經收拾好了,晚上七點的船票。”犬養浩走過去壓低聲音道。
田中新一微微頷首,任由凜冽的寒風吹過,北風雖然寒冷,但卻不如他的內心寒冷,望著遠處拔地而起的建築物,他在心裡感歎道:“只怕從此我再也不能踏上中國的土地了,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犬養君,你去把各個部門的主官都叫到這裡來,我有幾句話要說,快去。”田中新一突然扭過頭說。
“哈伊!”犬養浩重重頓首。
廣田秀實見田中新一情緒有些低落,連忙走上前來寬慰道:“課長,電報上只是讓你回國述職,我相信有朝一日,你還會回來的。”
“廣田君,你就不要安慰我了。”田中新一的目光頓時變得銳利起來,大聲說道:“只要大日本帝國能取得最終的勝利,我死而無憾!”
廣田秀實當場“激動”得不行,回應道:“田中君,您永遠是我心目中的課長!”
兩人正說話間,各個部門的主官陸陸續續的來到了田中新一的辦公室。
田中新一朝犬養浩使個眼神,犬養浩會意,立即把兩封電報遞給眾人傳閱。
眾人立刻就炸鍋了,一個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課長,您這就要走了嗎?”一名年輕的軍官走到田中新一面前,眼裡滿是不舍。
田中新一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小野君,你審訊犯人很有一套,希望你再接再厲,再立殊勳,拜托了!”
“哈伊!”喚作小野的中年軍官重重頓首。
田中新一的目光又從其他人身上緩緩掃過,頓首道:“諸位,希望你們在廣田君的帶領下,為大日本帝國消滅一切敵人,請你們記住,大日本帝國是不可戰勝的,拜托了!”
“哈伊!”一群主官重重頓首。
田中新一滿意的點了點頭,領著副官犬養浩分開眾人,徑直走出了辦公室。
廣田秀實看著田中新一遠去的背影,嘴角忽然勾起了一抹狡黠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