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他們此時才知道國書內容，一個個面色大變，有幾個人已經破口大罵。

　　包爭最是耿直，一步踏上前去，身量比那個八尺開外的雪族使臣還高出一頭。他怒目圓睜道，大聲呵斥道“無故?楊相是被你等請去，如何算是無故?你今日也是無故來此嗎?”說著渾身上下文能湧動，須發倒豎。沒有人懷疑，只要那使臣一個字說錯，便會被他斬在金鑾之上。

　　那雪族使臣在一個大儒的威能下，原來雪白的臉色似乎更白了，但他的眼神沒有絲毫躲閃的看著包爭，嘴角仍然帶著輕蔑的笑，他道“是包丞相吧?久仰大名，果然有驚人的氣魄。好威風。不過直相話說錯了，第一，我乃是一國使臣，怎說無故前來?你等方才以國使之禮待我，莫非是大唐朝廷的禮部弄錯了?第二，便算我是無故前來又如何?我也只是一個雪王，不是大雪王。第三，楊業來我雪國，是誰下的國書?是我雪國那個官員蓋的官印?是誰承認的他是大唐使臣?”

　　“你……”包爭本就耿直，嘴上哪裡是那使臣的對手，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哼！”帝師蔡道冷哼一聲，瞪了一眼包爭道“相國魯莽了。”

　　“是是，魯莽了。”包爭借坡下驢，站了回去。

　　隨即，蔡道衝著李磊拱手道“陛下，老臣認為，此次卻是我大唐違反了公約條款，理應賠償，不過十萬萬兩……卻有些多了。”

　　李磊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卻聽沈科叫道“陛下萬萬不可！”他大步走出，站在當中，行禮道“陛下，我大唐錯在何處?楊元帥是去求和，不是去征戰，他是被小人所害！那秦槐雖然當時不是雪族官員，可他自從叛國而去，便一直在雪國國王身邊出謀劃策，乃是雪國國君的幕僚！幕僚下的書，自然是國君的意思。”

　　蔡道怒道“那只是嘴上所說，證據何在?你的幕僚殺了人，你去償命嗎?沈科，你別忘了你是墨家之人，難道你眼看著公約盡毀，天下大亂嗎?”

　　“屁的墨家！”沈科怒斥道“墨家早把我除名了，我現在是工家，你管的著麽你?你今天求和，明天求和，後天還是你嚷著求和。求和把楊業老頭兒的命都求上了，還他媽求和?楊業當時去求和，是不是你攛掇的?現在他屍首還沒收回來，你就要給賠款?你什麽意思！我看這事兒就是你勾結雪族乾的！”

　　“嗡！”蔡道全身一聲巨震，在整個金鑾殿中響徹，渾身文能外放，身邊的其他官員紛紛大驚而退。他瞪著沈科，大叫道“豎子！你竟敢辱我?老夫乃是先皇托孤重臣，論輩分比你高，論年齡大你數十載，論官職我乃帝師，你不過是個相國，你竟敢辱我叛國?你居心何在?”

　　沈科歷來和他不對付，同樣是大儒，誰又怕誰。況且他自來就不是個穩重的，此時渾身也是文能外放，大叫道“什麽輩分、年紀、官職?老管什麽用?秦朝的夜壺不是盛尿的?老聖用的糞盆還是你祖宗了?你看什麽看?嚇唬誰呢?文能外放幹嘛?想打我?好好，我不和你說，讓我的乾坤霹靂機和你說！”他說著就從納囊中拿出一物。

　　眾人開始以為他說的是“乾坤霹靂機”，等他拿出來，才發現不是什麽“乾坤霹靂機”，根本就是“乾坤霹靂雞”。

　　沈科高舉手中那只看起來是木頭和鋼鐵製作的乾坤霹靂雞，大叫道“來呀，讓你見識見識是那麽叫毀天滅地！”

　　雖然這“雞”形的武器有點奇特，但想到他平時的“戰績”，

卻沒有人敢發笑，尤其是聽到他說“毀天滅地”這四個字時，所有人都退到了牆角，就連那個使臣也不例外。看來對於沈科，他也是了解過的。　　這人就是個科學瘋子。

　　“大膽！”蔡道卻沒有退，反而大喝道“你……你，金鑾寶殿之上，為何攜帶兵器，你想刺王殺駕嗎?”只是他此時的語氣，卻有點色厲內茬了。蔡道是標準的儒家大儒，標準的不能再標準那種，他可打不過一身“法寶”的沈科。

　　沈科冷笑道“誰說這是兵器?雞算兵器嗎?這就是一隻普通的雞！”他說完，把那個木雞放在地上，也不知道按動了什麽機關，那隻雞就真好像一直活著的大公雞一樣，在地上一步一步的走起來，還發出“咯咯咯……”的叫聲，扇翅抖脖，活靈活現。

　　“沈愛卿，把這木雞收起來吧”李磊沒有跑，他不能跑，他是君王。不過他身後的太監看到，李磊的龍袍背後，已經濕透了。

　　沈科躬身行禮，極為認真的說道“陛下，是乾坤霹靂雞，不是木雞。”說著站在原處一動不動，那隻雞就那麽在大殿上來回溜達著。

　　“……”李磊暗中無奈的歎了口氣，滿臉和藹道“沈愛卿，把這……乾坤霹靂雞收起來吧。”

　　“臣，遵旨！”沈科這才飛快跑了幾步，向前一衝，一伸手掐住了一隻雞翅膀，那雞好像真雞一般，“嘩啦啦”的揮動著翅膀掙扎著，嘴裡還“咯咯咯”的亂叫，那琉璃製作的眼神中，甚至還能看到幾分驚慌的神色。直到沈科關掉了機關，扔回了納囊中。

　　他果然適合工家。墨門弟子是不會製作這麽一隻雞的。墨子曾經花了兩年時間，隻做了一隻木鳶，在天上飛了一整天才摔下來。他的弟子稱讚他了，他卻說，“我一刻鍾做出的車軸，能拉幾百斤的石頭，為了這隻木鳶浪費了兩年時間，卻只能飛一天。不值得。”後魯班為了贏他，做了一只能飛三天的木鳶送給他，結果墨子卻把那木鳶削了做車軸了。

　　所以墨門弟子不做沒有實用價值的東西。但是工家不同，他們做什麽全憑自己喜好，只為了自己開心，有沒有用不是他們關心的問題。他們甚至會做一隻永遠盛不進去湯的湯碗，或者一張永遠都睡不著的床……

　　所有人，包括雪族使臣，都長長出了一口氣。雪族使臣暗道“所有道理都在我手中，可若是不明不白的死在一個瘋子和一隻雞手裡，卻就冤枉了。”

　　他心中暗轉，面上卻仍然是那副輕蔑的笑容，看著李磊，一隻手放在前胸，輕輕彎腰行了個禮道“大唐皇帝陛下，你可想好了?”

　　“這人怕在雪國，也不是無名之輩。”李磊心中暗道。他知道沈科再不靠譜，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拿出隻雞來玩兒。他是在嚇唬蔡道，更是在嚇那個使臣，可是這個使臣雖然退了，但是腳步絲毫未曾亂過，這是何等心態?

　　他想著，又看了看蔡道，暗暗點頭。蔡道是害怕的，他不知道沈科玩真的還是假的，沈科是個瘋子，瘋子是不能用常理估計的。但蔡道沒有退，他不能退，或者說在這個金殿上，大唐必須有一個人不能退。這個人是蔡道，他是帝師。在和雪國使臣的這次交鋒中，他勝了。

　　“可是……”李磊心中苦笑“從包爭開始，我大唐三個大儒，竟然都沒有讓一個雪王，顯現出一絲慌亂。贏了如何?”他又看了看那些還心有余悸的文武百官，心中無奈搖頭。

　　“如果眼前真的是一個普通的雪王……”李磊目光一緊，心道“雪國，什麽時候這麽強了?”

　　什麽時候?當大唐境內不允許一個外族人進入的時候！當一個外族的普通百姓，走在大街上都會被活活打死的時候！當大唐禁止一切外族書籍和文字傳入的時候！

　　李磊可能不會想到， 雪國就是在這個時候，對所有種族敞開了大門……他們的圖書館對所有人開放，裡面放著各種文字的書籍。他們這些年從大唐掠奪的資源，全部用來學著大唐辦書院，他們的書院甚至就叫唐學書院。

　　而那些不願意讓自己孩子讀書，認為根本沒用的老派雪族，全都被當眾處決，裡面有現在雪國國王唯一的親叔叔，那天是老國王親自動的手。

　　自封，只能固步！

　　現在，雪國的大部分人都只是認字，不過蒙童水平。他們用本國文字寫書，都語法混亂，艱澀難懂。可是再過百年呢?千年呢?他們會不會誕生一條文脈出來呢?

　　李磊看著那個使臣，緩緩開口道“雪國使臣且先下去休息，此事等我君臣商議一個結果，再給使臣答覆。”

　　“還希望不要讓在下等的太久。在下告退了。”那雪國使臣也不催他，手扶前胸，微微彎腰行禮，倒退著走到金殿門口，才轉身跨過台階離開。

　　他從上得殿來，雖然高傲，但兩國邦交的禮儀卻分毫不差，行事說話簡直無懈可擊。

　　“他國之君子。”一直都沒有說話的八王李韋熙終於輕輕感歎了一句。

　　這使臣的水準，當然不會是雪國普通官員的水準，否則大唐早就沒了，就連沙族、蠻族、異族都也早就沒了。這要是個普通的雪王，雪國早就能夠一統天下了。

　　可這個人的確是個雪王，只是並不普通。因為準確的說，他不是雪王，是文豪。是雪國自己培養的第一個靠著讀書成為雪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