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蓮，你看這塊料子怎麽樣?適不適合你?”菲兒扯著一塊布料，往金蓮身上比劃。

　　金蓮擺了擺手道“夫人，這個太貴了，我不用這麽好的料子。”

　　“那怕什麽的?過年嘛！”菲兒笑著衝布莊老板道“包起來吧。”

　　“好嘞。”那老板四十來歲，胖乎乎的留著小胡子，聽了菲兒的話，喜笑顏開的把布包好，遞了過去。

　　菲兒把布料遞給身後的張龍趙虎，他們手裡已經抱著不少東西。菲兒笑道“你們兩個也看看，喜歡哪塊兒料子。”

　　張龍笑道“師娘，我們不用。”

　　“怎麽不用?整日去成衣鋪買衣服，也不合身。”菲兒說著挑了兩塊青色的布料道“你們兩個平日愛穿青，我看就這塊兒怎麽樣?老板?給他們兩個量量尺寸。”

　　“哎！”老板拿著皮尺，屁顛屁顛的跑過去道“二位爺，小的給您二位量量?”張龍趙虎隻好把手裡的東西放到櫃台上，伸開手臂讓他量尺寸。

　　“晴雯?選好了嗎?”菲兒看晴雯站在一堆布跟前，咬著手指頭看了半天了，也沒見動靜。

　　晴雯半天伸出小手，指著底下的一塊布道“這個吧……”

　　菲兒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道“傻丫頭，這塊兒布料子不舒服的。你喜歡這個顏色?這塊兒吧！”

　　“夫人好眼力。”老板一臉讚歎，仿佛被菲兒的眼力“驚呆了”的樣子道“這塊兒可好，這是打蘇州那邊來的料子。你看這做工，這……”

　　菲兒笑著打斷他道“多少錢?”

　　老板“嘿嘿”笑道“這匹布不裁開賣，夫人要的話，這一匹布給五兩銀子。”

　　晴雯瞪大眼睛，完全無法接受的樣子，叫道“五兩銀子?你去搶呀！”隨即衝著菲兒搖頭道“夫人，這個不行，太貴了。”

　　菲兒笑著捏了捏她的小臉蛋兒道“沒事兒，你家老爺昨日年俸發了，再說了，這一匹布又不是給你一個人的，你們三個小丫頭一人一身也夠了。巧雲她們不跟咱們出來，就由不得她們兩個挑了。”

　　她說著又拿起一塊淡藍布料，用手試了試料子，笑道“這個也好，給三叔叔用這個。他都文人了，還沒件文人服呢。要不說，這幫子男人，離開女人就是不行。”說著，轉頭衝老板笑道“剛才兩塊兒都包了吧。”

　　“好嘞，您稍等。”古平縣這地方，難得有這麽大生意，老板臉上都笑開花兒了。

　　菲兒看老板包了布料遞過來，才笑著衝兩個小丫頭道“你們二夫人要是在，還能讓她親哥連件兒新衣服都沒有?”

　　“夫人。”晴雯聽她提起高圓兒，不由問道“二夫人什麽時候來呀?好看嗎?有夫人這麽好看嗎?”

　　菲兒衝她笑道“比我好看。”

　　晴雯嘟著小嘴道“不可能！夫人最好看了。”

　　菲兒頓時笑的都樂開花了，皺著鼻子，伸手揉著她的小腦袋晃了半天，道“哎吆……小嘴甜的吆！一會兒給你買糖球吃。”

　　“謝夫人！”晴雯一聽糖葫蘆，笑的口水都快留下來了。

　　“夫人，你選哪塊兒?”金蓮笑著跑過來問道。

　　菲兒眨了眨眼，擺了擺手，無所謂道“我不用，我穿新衣服穿不慣。”

　　金蓮愣了愣道“那老爺呢?”

　　菲兒想了想，道“他?上次給他做的新衣服，一次也沒穿，還在那裡放著呢。出門的時候還特地囑咐不用管他的。”菲兒說著，突然抿嘴樂道“一會兒路過文房店，

給他賣些宣紙，保準比給他買下個布莊還高興呢！”　　晴雯看著菲兒，一臉欽佩道“夫人和老爺好節省呢！”

　　“不不……”菲兒晃著手指道“不是夫人和老爺好節省，是夫人我自己好節省。”她看著一臉不解的晴雯笑道“你知道他用的宣紙有多貴麽?你家老爺這個人，就是單純的不想穿新衣服而已。你們見他多久換一次衣服?”

　　金蓮歪著腦袋想了想道“半個月吧……”

　　“半個月?”菲兒笑道“那是我看上面實在都是墨點子，強逼著他換的。每次還說什麽……哎呀娘子，好煩呐，好不容易穿習慣了，又要換來換去！”她最後的話，壓低了聲音，學著宋三的語氣，竟然惟妙惟肖。

　　兩個小丫頭聽她說的有趣，不由“噗呲”一聲樂了，菲兒見她們兩個笑，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張龍趙虎自然是強忍著把笑憋了回去，他們不好和幾個女眷一樣笑出聲來，那樣有背後嘲笑老師的嫌疑。

　　“啊嗤……”宋三正給那幫子蒙童講課，突然打了個噴嚏，伸手揉了揉鼻子，心道“天越來越冷了，可不能感冒了。一個秀才感冒了?到時候他們那些人還不知道怎麽笑話我呢！”

　　此時宋三講課，已經不僅僅是幾個小蒙童在聽了，古平縣文聖書院的老師只要沒有課的，都在下面聽講，還有些不是老師的文人秀才，也都在聽他講課。

　　起因是有幾個小蒙童考過了書童考試，畢業了，結果去文聖書院上課的第一天逃課了，跑來聽宋三講課。於是弄的幾個老師找了過來，看到宋三上課，不好打斷，就在門口聽，結果都聽傻了，這哪裡是個蒙學，朝廷的太學大概也就這樣了！

　　對於寒門來說，太學已經是無法想象的最高境界了，至於世家那些大儒講課的書院，不在他們的理解范圍之內。

　　所以，宋三講課的名聲就傳開了。後來宋三看來的人越來越多，文聖書院幾乎都沒法正常上課了，老師學生來了一堆，所以便定下規矩，來聽課可以，但是不能耽誤書院的正常教學，沒有課的時候隨便來聽，有課的時候老老實實呆著上課。

　　至於書院的學生，他也每十天去一次書院，單獨開一堂大課。文聖書院在古平縣的院長，當場拍板同意。反正他也不給學生上課，有的是時間每天跑過來坐著聽。

　　至於那幾個逃課的學生，被宋三教訓了一頓之後，接著留在這裡聽課了，下午才去書院把課補上。

　　什麽?你說聽一個文生講課丟人?沒看見司馬書這些世家天才，每天都圍著他叫老師麽?那可是名士，雖然也是書院的學生，可是曲阜書院和文聖書院能一樣麽?整個山東府文聖書院的院長裡面，能挑出三個名士就不錯了。

　　當然，四個小丫頭也是少不了來聽課的，只是今天只有巧雲和惜姣坐在下面。

　　“老師。那為什麽我們和沙族通商這麽久了，卻還是進展不大呢?”一個小蒙童突然問道。

　　“嗯，問的好。”宋三笑著誇獎了一句，解釋道“因為我們和沙族的通商政策，是畸形的，並不站在兩族的立場上。你們知道通商通的是什麽嗎?不是商，是文化。雖然我們的書籍也有流入沙族，沙族的文化，比如說音樂舞蹈也傳入了中原，但那是接觸時間久了之後的無意識‘傳入’，而不是主動交易的產物，這種就注定會很慢很慢。”

　　“其實我們之間的交換價值不等同。比如我們可以用一點點茶葉，就換取他們幾匹馬匹，中原從一開始，就是抱著削弱他們的目的去的，我們的目的不純正，就造成他們對交易本身心裡的不平衡，怎麽可能願意和我們交流更多的東西?而且你不拿出好東西來，別人怎麽能傻到把好東西拿給你?所以我們不但文化交流緩慢，就是換回來的馬匹，質量也越來越差，這就是為什麽現在，已經很少有沙族人願意和我們交易了。”

　　“哎！”宋三歎了口氣，道“其實漢武帝的時候，雙方的交易還是很公平的。漢武帝雖然沒有想到文化交流是通商最關鍵的目的，但是至少不會出現一公斤茶葉，就換來兩匹上好的戰馬這種事情。其實想用這種事情，削弱一個民族，基本是不可能的，你能換一次，還能換一輩子?除非沙族的百姓都是傻子。”

　　“我知道了！”那個提問題的蒙童笑道“這和老師說的待人是一樣的，君子相交，貴在真誠。一旦有了利益的牽扯，另一方自然會感覺的你的內心不真，也不會和你做真正的朋友。”

　　宋三欣慰的點了點頭，問道“那這裡有個詞叫什麽?上次和你們說過的。”

　　那個蒙童低著頭思考，所有人都不說話，就坐在那裡等著他，宋三還趁機喝了口茶，半晌那個蒙童突然抬頭道“我想起來了，叫鷗鷺忘機！”

　　“好！”宋三大喜，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紙袋子遞過去道“獎勵你。”

　　“謝老師。”那個孩子躬身行了個禮，才雙手接過袋子，滿臉歡喜的不得了，裡面卻是幾顆宋三自己做的……豬油曲奇！

　　沒錯，豬油曲奇，還加了蛋黃，這東西宋三就做了一次，一次做了一堆。然後他吃了一口就惡心了。不是不好吃，是太甜了，甜的發膩。以宋大知縣那該死的舌頭，如何能咽下這種東西。

　　但是宋三這個人很“節約”，覺得扔掉可惜，就用袋子裝起來，放在納囊裡來哄這幫小孩子了。反正這幫孩子都愛吃甜食，越甜越好。反正宋三是這麽認為的。

　　就在宋三轉了個身的時候，那個方才答對問題的小蒙童，偷偷的拿起紙袋子裡的曲奇，帶著垂涎的表情，低頭咬了一口。

　　然後小蒙童突然呆住了，任由嘴裡的曲奇渣掉落下來，緩緩的抬起頭，瞪著雙眼，稚嫩的臉上充滿了驚恐“這是什麽鬼東西?這也太難吃了吧?這他媽是人吃的東西嗎?額……不能罵老師。可是……這他媽是人吃的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