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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驚海內》第34章 牡丹亭出光陰短,世上終現杜柳情
  梁家大院,宋呂社中。

  宋三萬萬沒想到,今日會來這麽多人。當他最初看到梁道行在院子裡擺滿了桌椅的時候,還有些笑他小題大做。畢竟整個古平縣,秀才文人就那麽幾個,這麽多的桌椅,就算人都來了,也不過坐滿不到一半的樣子。

  可是現在,他不得不佩服梁道行的先見之明。梁家雖然家中有錢,但畢竟不是世家。不是世家,就是寒門。而梁道行這個人,能以寒門的身份,而成名士,並執一州之牛耳,的確有自己的能力。

  單是這種組織能力,已經讓宋三心服口服。此時不單單是古平縣,幾乎臨近的周邊地區,能夠趕過來的讀書人都來了。很多人沒有請帖,但是文人進入任何公家組織的文會,都是不需要請帖的。

  宋三覺得,梁道行最初看到這麽多人的時候,也是沒有想到的,人數只怕也超出了他的預計范圍。除了前排的一溜八仙桌,後面擺的那密密麻麻的長凳,還有許多人沒有坐位。但是他絲毫沒有亂。

  梁道行在稍稍驚訝和思考了一瞬之後,便安排剩下的人站在不遮擋舞台視線的地方,他的態度放的極低,那些人看到一州之長,如此態度和自己說話,也都沒有什麽脾氣。畢竟都是讀書人,他們不是來置氣的,他們是要看看那個《牡丹亭》。

  宋三並沒有刻意宣傳,他最初只是想要拿古平縣的讀書人試水,可是這種事情,在文化圈子裡,傳播速度超出了他的預期。

  這些人,的確是抱著“來看看”的目的來的,如果演出讓他們不滿意,他們一定轉身就走,不會有半點兒猶豫。但是宋三相信,他們走不了,他們會瞬間迷戀上即將展現的東西,就像他當年一樣。

  很多人,不喜歡戲曲,一來是現代的娛樂手段太多,二來僅僅是因為他們覺得自己不喜歡。他們從沒有坐下來,仔細的看一次戲劇,無論是中國的,還是外國的。

  舞台最前面的十幾張桌子,都是八仙桌,但是只有三面放了椅子,面對舞台的一面是空的。桌子上擺著茶水,放著瓜果,有衙役提著燒水的鐵壺,站在一旁等候。一旦有人要求加水,他們就會上前伺候。

  宋三的朋友們都坐在第一排,當然還有遠道而來的山東知府何雲。據司馬書說,這位何知府是漢朝大儒何宴的後人,而且這是有家譜和傳承的嫡系,跟梁老爺子那個“梁鴻後人”,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即便如此,這位知府大人也是個寒門。但是寒門也是分等級的,祖上有沒有出過大儒自然是不同的,而有沒有進入過《文史》,或者在《文史》中記載的筆墨輕重,也是不同的。更何況,何宴還是曹家的駙馬,族人雖然不是世家,但何宴本身卻是。

  不過這位知府大人,卻沒有坐在最中間的桌子,最中間的桌子上做的,是呂西星、梁老爺子,和孫家老太太。如果只有這三個,何宴當然有資格坐在那個位置上,甚至你不讓他坐,他說不定會有點小脾氣。

  但是,當他看到司馬書和莊瑤的時候,就一點兒脾氣也沒有了,這兩個人也和他坐在同桌。在世家兩個字面前,他一個知府又算的了什麽?這就是荀子說的,人應該有貴賤之別。這種貴賤,是人經過無數的苦難,爭來的。

  世家地位高貴,許多人感覺不公平,可是仔細想想,司馬遷身受宮刑,在昏燈下撰寫《史記》的時候;孔夫子帶著幾個學生,奔走在中原大地的時候;王羲之練字洗筆,把一整個池塘染黑的時候,

這些覺得不公平的人的祖先,又在做什麽?  退一步說,你所謂的“不公平”,其實是一種妒忌,可這些人很少有人想過,如果你也和司馬遷這些人一樣做些什麽,你的後代子孫或許也是世家。

  沒有貴賤之分,這個世界上誰還會去讀書?誰還會去努力?為何還要《勸學》?司馬遷他們從沒有想過之後的榮耀,他們只是有必須要做的事情,但不代表我們不把榮耀加在他們的身上。行仁義之所以應該被誇獎,是要讓別人看到這一點,而學著去行仁義事。

  這個世界不可能所有人的思想都至高無上,大部分人追求的是利益,那麽就讓他們看到利益好了。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利益,就是世家。

  宋三身後跟著張龍趙虎,他們手裡都抱著厚厚的一摞小冊子,上面印著《牡丹亭》的劇情簡介,和所有的唱詞。他們一個個的發放下去,即便是最普通的秀才,宋三也親自送到他們手中。

  昆曲的唱腔,山東人乍聽之下,必然是聽不懂的。實際上不光是昆曲,就算更接近北方標準的京劇,也不是所有的北方人能聽得懂得。這裡麵包括宋三這種鐵杆戲迷。

  生書、熟戲,聽不膩的曲藝。這句話是後世某個又高又瘦的老頭兒說的。

  戲這種東西,從來不怕提前透露劇情,越是看的次數多、越是對劇情和唱詞熟悉,就越有意思。即便是在戲劇鼎盛的民國,那些藝術家們排演新戲之後,也會給觀眾發放這種小冊子,因為他們知道那些聽了一輩子戲的觀眾,絕不可能聽懂所有的唱詞。

  後來,有了現場字幕之後,這種方式才漸漸的被遺棄。

  所以此時,即便是好戲還沒有開鑼,在場的讀書人也沒有人說話,你甚至會聽到幾聲抽泣的聲音,他們都被手裡的劇本,震驚到了。

  何雲也沒有說話,他拿到冊子之後,甚至忘記了和司馬書他們兩個攀談論交。司馬書和莊瑤也不怪他,只是笑著看著現場人的表現,他們都是讀書人,他們都能理解,一個讀書人初次看到一種偉大的文學作品時候的感覺。

  何雲看完劇本,眼眶中極力的控制著淚水湧動,他抬頭看了看那個已經發放完劇本,正指揮著衙役們往戲台上掛燈籠的宋三。自言自語的歎了一句“盛名之下無虛士。”

  然後,他就看見一個衙役,被宋三指揮的暈頭轉向,“噗通”一聲從梯子上摔了下來。隨後梁道行飛快的跑過去,嘴裡還叫道“三郎,我來,我來……”

  最終,衙役們終於掛完燈籠,那些燈籠幾乎掛滿了舞台四周。宋三突然想到,原來那些記載中,通宵達旦的演劇活動,都是在這樣的舞台燈光下完成的。這些燈籠自然沒有電燈明亮,但是正因為這樣,卻讓戲劇多出了一分莊嚴和神秘。

  那些偉大的繪畫作品呢?千裡江山圖?富春山居圖?文王送子圖?這些是否也是在昏暗的燈光下完成的呢?當然是的,至少其中有一部分是的。宋三很久之前,在沒有來到這個時代之前,就喜歡點上一盞昏暗的黃色小燈,在夜晚來創作畫卷。

  當然,除了給他增加了麻煩之外,屁用也沒有。

  但是人對於藝術,總要不斷的去驗證自己的想法,所有的藝術,都不過是一個人思想的,對外表達方式。

  這個時候,熱氣騰騰的餃子,已經端上來,無論坐著的,站著的,每個人都有份。宋三是要讓他們先吃飽,因為一旦戲劇開鑼,這些人恐怕大部分都不會再有心思吃東西。當然,如果沒有孫琦的存在,這個“大部分”,可能會變成“所有”。

  然後曲調就響起了,就在這些人吃的差不多的時候,一個毫無征兆的切入點,《牡丹亭》開始了。不需要提醒,不需要提前吸引注意力。宋三對即將展現的東西,有著無比瘋狂的自信,這個自信來源於時間的驗證,來源於《牡丹亭》本身。

  身為一個劇本,一個文學作品,單單從文學等級而論,《牡丹亭》超越了它所能超越的一切,所有的元雜劇的劇本,都不如明朝的《牡丹亭》。很奇怪嗎?一點兒也不奇怪。就像是古希臘的悲劇再如何偉大,也永遠不可能比肩莎士比亞。

  沒有複雜的舞台燈光變化,沒有複雜的各種道具,只有一個桌子,兩把椅子。甚至這個舞台沒有一塊幕布,燈光也不是那些可以隨意熄滅點亮的電燈,每一場之後的場景變化,也是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 由幾個衙役完成。

  他們就那麽當著所有人的面,來回搬動著桌椅,沒有人會覺得不適應。這個年代的雜劇也是這樣,甚至這種方式可以持續很久。這不會影響戲劇本身,甚至宋三知道,他的劇本日後會被那些伶人自己改編,甚至更加簡化和符合時代的要求。

  他不在意這些,因為他已經跳過了純粹的案頭劇本的階段,一切都有他自然的規律。他只是把曾經最好的,當做一個起點展現出來,他當然希望看到之後的所有進化。

  改變,其實是一種尊重。

  盤中剩下的餃子,已經冷了。茶水也冷了。沒有衙役跑去加水,因為根本就沒有人喝。他們的眼神從第一個音調奏響的時候,就沒有再離開過舞台。

  這些人時而哭泣,時而歡笑。跟隨著戲劇的各種衝突,每一個人都想的不一樣。因為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都有獨立的經歷,偉大的作品,要能勾起每個人不同的內心感受。

  這就是為什麽一千個人心中,一定有一千個哈姆雷特。

  全本的《牡丹亭》,很長。從第一出的“標目”,到第五十五出“圓駕”,加上中間並不熟練的“檢場”時間,足足用了一個多時辰。其中燈火的蠟燭還熄滅了,又停下來從新更換上去,但是沒有人抱怨什麽。

  這讓宋三想到了那位驚才絕豔的金三爺,坐在舞台上一邊吃著晚飯,一邊隨意的吼兩嗓子,自己都不知道唱的是什麽,便能讓觀眾瘋狂的叫好的場面。以前宋三覺得那是後人誇大的傳說,現在他認為,那或許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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