凓醒來的時候天還是亮著的,但判斷不出具體時間,風雪天很難做出這樣的判斷。
把堆在身上的雪推到一邊,凓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日圖騰祈禱,通過祈禱獲得火圖騰力量,溫暖被寒冷覆蓋的身體。
直到渾身滾燙,再沒有一絲寒冷,凓才站起身來。
簡單的吃了一口冰冷的黃粟,咽了幾口積雪,凓起身開始逆風前行。
北行之路的艱難超過了他的想象,要是通過山口的時候風太大,會把他吹落下去,又要重新攀爬。
圖騰之力在這樣持續的大風下也會顯得難以為繼,他只能不時的停下來祈禱,一會向牛圖騰,一會向日圖騰。
相對來說,牛圖騰力量恢復的更快一些,因為這是他主圖騰力量,也就是蘊含在身體裡的力量,而日圖騰力量則在看不見的身後濃霧虛影之中。
如果以圖騰力量來論的話,此時他應該屬於牛部落,可火部落聯盟早已打散這樣的信仰方式。
自從八年前八代巫提出“一切信仰歸於火神”這個口號之後,人們已經越來越少的在乎圖騰力量的歸屬,不以力量看待一個人的信仰。
所有火部落聯盟族人首先信仰的一定是火神,其次才是各自部落的圖騰。
而力量已經與信仰沒有太大的關系,只要你嘴上說信仰,得到傳道巫的認可,再去賜靈巫那裡獲得力量就可以。
甚至有一些極端族人撇除這種信仰,比如地位提升的牛部落人多數都不會承認自己出身於牛部落,他們更願意把自己所得到的一切歸於火神的賜予。
對於這樣的人總有些人不恥,但更多的人只會說一句:誰在乎呢。
大多數人都不會在乎這一切,包括凓,據說傳貘圖騰的聖殿中記載著一切真相,這是很多陰謀論者極力探索的,但更多人隻想解決溫飽。
“時代不同了”,這也是八代巫的名言,人們已經很少去追逐那些掩埋在歷史深處的真相,即使是一些老人也三緘其口。
距離火都草創已經二十四年,而這些年又經歷了太多的變革,一切都跟以前不一樣了。
據說最早的時候部落是以獨立的方式存在,可在凓想來那太不方便。
若是沒有火神賜予的能力,不能同時使用兩個圖騰力量,凓覺得自己早就死在這該死的風雪中了。
牛圖騰的力量讓他身體強壯的足以抗住風雪前行,日圖騰的力量可以讓他在身體承受極限前獲得溫暖,二者缺一不可,這是經常外出的人必要的搭配。
他現在依舊能記得自己從東海城出來時的窘迫,利用牛圖騰力量抗住冰雪,然後用雄鹿圖騰的力量不停的衝刺加速,那迎著風雪奔馳的酸爽,他是再也不想領略了。
後來他把自己的主圖騰力量改成牛圖騰力量,就是為了生出雙胃,這讓他更耐饑餓,也讓他更抗揍,抗凍。
牛圖騰力量幾乎是最容易獲得的力量,畢竟太多的人需要依靠種地為生,而這種人通常很窮,讓他們繳納足夠的銅錢獲得力量是不現實的。
日圖騰力量就要金貴一點,他是沒有攢夠錢的,不過他的朋友炘是日部落大巫,既能傳道也能賜靈,於是他不花錢獲得了日圖騰能力,已經算是幸運了。
心中各種胡亂的思緒飄散著,天漸漸陰暗下去,這是太陽落山了,夜晚又要到來。
停下來吃了一口飯,又用日圖騰的力量給自己溫了一杯水,舒舒服服的躲在雪坑中休息一會,凓才再次上路。
“那小子,你是幹什麽的?”
身後傳來吼叫聲,凓回頭,看到一隊被大犬拉著的雪橇隊伍正在向這邊奔馳,看路線剛好從他身邊路過。
“我聽說北山可以采石掙錢,就來看看。”
凓大吼著回應,這是他早就想好的說辭。
“采石跟采石隊來,怎麽自己跑出來了?”
那隊伍中喊話的大漢慢慢停下來,跟夥伴說一聲讓他們先走,獨自來到凓身邊,目光審視的望著他,直到走進發現還是個少年,眼中的警惕才消失。
“風雪這麽大,太危險了,你父母呢?”
“死了,得病死了沒錢治,道場也因為沒錢把我開除了,我聽說采石掙錢,就過來看看。”
凓繼續著自己的謊言,他擅長於此,從東海城走出來那一天,他就沒怎麽說過實話。
“你是哪個部落的?你們部落的救濟所不管你?”
大漢已經來到他身邊,徹底的停下來,從兜裡掏出一小塊烤肉,小心的掰了一塊,遞給凓。
凓感激的接過,偽裝饑餓的樣子囫圇吞下。
事實上他完全不用偽裝,因為從見到肉的那一刻,他的眼睛就在放光。
“我是艮鎮牛部落的,救濟所說我要是去了就不能去火都道場,我想去火都道場學習,所以要多掙一點錢。”
聽了凓的話,那大漢罵了一句娘,還說了一句當年進入道場可沒這麽麻煩雲雲,凓只是聽著,也不接話。
像大漢這種正值壯年的人總是抱怨,他都已經習慣了。
聽老師說,這是因為二十年間變化太大,很多人適應不了這樣的節奏,或跟不上時代,或覺得自己被時代拋棄,總是一身怨氣。
這大叔雖然也是一身怨氣,但人還是善良的。
“我家孩子也要去火都道場,要不然誰大冬天的出來搞岩石,走吧,我帶你一程。”
大叔揮揮手,讓凓上了自己的雪橇,帶著他迎風向北奔去。
一路上大叔不時的跟他說,要做這活最好還是有個雪橇,否則掙不到什麽錢,還有就是他的力氣太小,在北山需要雇傭力工,掙得就更少了,建議他找個隊伍回去算了。
凓自然要一路敷衍,坐著雪橇總算在天亮之前到了北山。
到達目的地,第一件事當然是睡一覺休息,大叔也不例外,就算他想立刻運送石頭回去,拉扯的大犬也不行。
凓找了個借口說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活便離開了熱心的大叔,找了一個安靜的地方睡了一覺,直到天亮許久才醒過來。
吃了飯,凓便繞開采石場向著深處被廢棄的采石場走去。
廢棄的采石場路徑早就荒廢了,凓一路前行不時掉進滿是積雪的坑洞中,他只能小心翼翼的爬上來。
這還算他運氣好,若是進了一些太過深滑的坑洞中,凍死在裡面都有可能。
就這樣跌跌撞撞走了一天,路上看到兩個廢棄的黑水工廠,卻依舊沒能找到一家開工的,也沒遇到任何活人。
夜晚本不適合睡覺,但這裡有坑洞,情況倒是好一些,他找了一個足夠深的坑洞,在裡面躲了一晚上休息,第二天天亮才重新上路。
走到下午時分,他來到一個山谷中,遠處山上隱約傳來聲響,這讓他興奮不已,趕忙鼓足力氣向上攀爬。
這個山谷應該是一個大型的廢棄采石場,到處都充滿了坑洞,他在前行的時候根本不是從一個洞掉到另一個洞,而是從一個洞爬進另一個洞,洞與洞之間相連。
他真想不明白,當年的采石場怎麽是這樣的,如今的采石場就要工整的多。
這樣的攀爬極其耗費體力,不一會他便要停下來休息。
望著遠處的山峰,他估計自己爬上去需要好長時間,但總算有了希望,他心中依舊有些滿足。
就在他騎在兩個坑洞之間觀望山頂的時候,身後的風雪突然攪動起來,好似有什麽東西要從後方的風雪中衝出來。
他心中一驚,想起了道場老師講述的,在野外遇到凶獸最好的處理辦法。
整個人如受驚一般彈起,顧不得扔在身邊的乾糧和木箱,凓一頭扎入深雪之中,身體如蛇一般向下扭動,幾下就到了積雪深處。
到了深處,他立刻停止活動,包括呼吸和身上的圖騰力量,全部隱蔽掉。
“轟隆隆……”
外面的聲音清晰的傳進來,從聲音上判斷出那肯定不是雪橇或是人類能發出的聲音,也不是他在火都見過的巨狼、戰馬或是四角牛羊。
這聲音太響,證明這野獸的體積比前者都要大,而且這樣肆無忌憚的發出聲音,至少是凶獸級別的。
甚至可能是尉級的凶獸。
這個想法一生出,他自己嚇得一個激靈,又趕忙忍住不敢再動。
“轟……”
外面的聲音突然停止下來,好像有什麽東西就在積雪的上面停了下來。
凓聽到自己的心臟在狂跳,咚咚咚如同敲響的戰鼓。
“動……還是不動?”
凓覺得自己的頭皮發麻,腦子像是凝固般根本不能思考,當年幻想自己面對凶獸時會如何如何的英勇無畏,如今隻想做一個縮頭烏龜。
不能這樣,讓我想想如果被凶獸發現應該怎麽辦?
這般思索著,腦海中忽然閃現炘的身影,那個金發碧眼的家夥曾玩笑的說過。
如果凓和小胖子要是在野外被凶獸發現了,最好的辦法就是提前結束自己的生命,因為那樣一來就不必面對太過血腥的畫面。
這突然而至的記憶倒是緩解了他緊張的情緒,讓他的大腦終於可以思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