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出來看熱鬧的,不少都是附近人家裡頭偷閑的下人婆子,聞言便跟著起哄道:“是這麽個理,得了好差事,自然是要給舉薦的好處。我說薑家小姑娘呀,做人可要厚道啊。”
“是啊是啊,人家也費了好些功夫,給些辛苦費是應該的。”
王氏得意洋洋的看著薑寶青。
薑寶青倒也不惱,甚至還笑了一下。
從前薑寶青去秦婆那看病,王氏沒怎麽跟薑寶青打過交道,不過口舌交鋒幾句,因著沒什麽厲害乾系牽扯,薑寶青也不愛搭理王氏,算不得什麽。
這王氏怕是不知道薑寶青的厲害,今日裡竟然還敢上門來。
薑寶青可是那等被輿論挾持就會屈服的人?
她輕笑一聲,難不成就這王氏會借用輿論?
薑寶青神色放緩了幾分:“各位嬸子大娘說得都在理,只是這事怕是各位嬸子大娘知道的不清楚,我且同各位說上那麽一說。”
薑寶青口齒伶俐,聲音清脆,引得周圍人都不由得停下了議論紛紛的嘴,聽她說起來。
王氏卻想著打斷薑寶青的話:“有什麽好說的,你莫要再推脫了,我忙得很,趕緊把那打點的費用給我,我還要去忙!”
“孫家嬸子別急啊,”薑寶青聲音輕緩,態度柔和,“我不一一細數完,大家怎知孫家嬸子該拿多少呢?”
“似乎也說的在理。”
“畢竟這打點費可高可低,端看出了多少力氣……”
四下裡已經在議論了。
薑寶青這是將問題從“給不給”變為了“給多少”。
問題是,給一文錢跟十兩銀子,那差距也大著呢。
王氏咬了咬牙,這薑寶青莫不成還能翻出天去?!說破了天這事也是她托人把薑寶青這事透漏給勇親王府的管事,這才成了事!
這般想著,王氏心下稍定。
只聽得薑寶青在那娓娓道來:“……說起這事,就不得不提到我怎麽同這位孫家嬸子認識的。”
王氏可沒想到薑寶青會從那裡說起,有些慌:“說那麽遠的事做什麽!”
薑寶青輕飄飄的看了王氏一眼,說道:“孫家嬸子慌什麽啊,我不說起給你婆母治病的經歷,怎麽引出後文啊?……算了,既然孫家嬸子不願意,那我就一筆帶過吧。因著孫家嬸子婆母的病,孫家嬸子知道我看病有一手,便偷、著告訴了勇親王府的管事,管事在我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直接將我帶去了勇親王府……孫家嬸子,我說的可對?”
王氏絲毫不覺得她哪裡有錯,振振有詞道:“又不是我求你給我婆母看病的!這可是兩碼事!你別混淆了!再說了,你當時不知情又怎麽了,富貴險中求,我幫你這一把,讓你得了那麽多勇親王府的賞賜,你怎麽著也得謝謝我吧?!”
然而旁人卻聽出幾分道道來,“偷著”“毫不知情”,這說明了這女人是偷著把人家薑姑娘給賣了啊!
再聯想起之前隱隱聽過的幾分謠言,說什麽勇親王殺了好多大夫……雖說這會兒勇親王府已經辟了謠,之前失蹤的幾名大夫也俱都回了家,但那會兒可沒人知道這是謠言啊!
人家薑姑娘救了她婆母,這女人卻恩將仇報的,偷著把人家小姑娘給賣了,這是多大仇啊!
眾人眼裡隱隱都帶上了幾分鄙夷。
薑寶青微微一笑:“孫家嬸子,這不太好吧?我去勇親王府看病乃是治病救人的,你卻把這事當成了投機倒把,什麽‘富貴險中求’,你忘了當時王府侍衛給你的那一巴掌了?”
王氏下意識的捂住了臉,仿佛那幾顆被打掉的牙齒還在隱隱作痛。
她回過神,越發惱怒了:“說一千道一萬,就是你自個兒獨得了好處不願意分出來唄!我這就告訴大家夥兒,你薑寶青就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
薑寶青更為乾脆:“你隨便啊,若是真給了你錢,那公序良俗才是全毀了。到時候大家也別出去做活了,就蹲在醫館門口,專門給病人舉薦大夫,到時候大夫得的診資,就以辛苦費的名義搶些過去,不然就是忘恩負義的小人……多輕松,多簡單啊。”
周圍的人聽了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王氏卻越發怨恨了,看著薑寶青那張臉簡直恨不得撓花了去!
薑寶青心有所感,她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一步,右手已經摸上左手腕的腕帶。
“娘!”隨著一聲大喝,一個看著憨厚老實的青年滿頭大汗的跑了過來,“你跑這裡來做什麽!”
王氏像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似的,緊緊抓著兒子孫忠亮的胳膊:“兒啊!你總算來了,不然你娘就要被那個小賤人給欺負死了!”
孫忠亮根本不敢去看薑寶青的眼睛,他一邊用力扯著王氏的胳膊,一邊慌不迭的滿口跟薑寶青道歉:“薑姑娘……實在對不住,給你添麻煩了……我這就把我娘帶走……”
王氏嗷了一聲,掙脫了孫忠亮,竟然就在地上打起滾來:“我這是做了什麽孽啊!辛辛苦苦養個兒子養到這麽大,他一心向著那個小賤人啊!他這是要逼死他老娘啊!”一邊打滾,一邊用破鑼似的嗓子乾嚎著,場面甚是壯觀。
孫忠亮哪裡見過他娘這等陣仗,臉都白了,手足無措的站在一旁,勸也不是,拉也不是,羞慚得簡直頭都要低到地底下去了。
反倒是旁人都有些同情起薑寶青來。
花骨朵似的小姑娘,遇上這麽個狗皮膏藥似的潑婦,對方滿口汙言穢語的不說,竟然還滿地打滾起來。
薑寶青應景的“紅”了眼眶,“苦笑”著對街坊鄰居道:“讓大家看笑話了……我年紀小,父母去的又早,這,這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太可憐了!
旁人越發同情起薑寶青來。
一個孤苦無依的,楚楚可憐的,生得像花骨朵似的小姑娘。
一個蠻不講理的,滿地撒潑的,面目可憎的市井潑婦。
輿論倒向誰簡直不言而喻。
當即便有熱心腸的大嬸給薑寶青支招:“嗨,姑娘,你就把門一關,不用理她,這般冷的天,隨她乾嚎去。”
薑寶青有些遲疑:“這,這能行嗎?會不會擾了大家?”
熱心的鄰裡街坊紛紛道:“沒事沒事, 她再這麽嚎下去,我們自去報官告她擾民,你趕緊家去吧!”
薑寶青“柔弱的”向諸位好心人給道了謝,這才將大門緊閉。
看著那緊緊關閉的大門,孫忠亮心下一痛,狠下心來,卻扯他地上打滾的老娘:“人都走了,娘,夠了!咱們也趕緊家去吧!”
王氏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狀似癲狂:“我砸破她這扇破門!”
旁邊那些原本看熱鬧的這會兒也很是看不下去了,指指點點的,這個說她忘恩負義,那個說她想錢想瘋了,還有的說不知羞恥的,這些身經百戰的嬸子大娘,車輪戰似的,簡直將那王氏給罵了個狗血淋頭。
王氏喉嚨裡像是被堵了一口痰似的,上不去下不來的,竟然雙眼一翻,活活氣暈過去。
孫忠亮臉都要燒著了,羞憤欲死,也不管不顧什麽了,趕忙把他娘給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