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尾簪事件”過去後,薑寶青再也沒在府裡頭見過英側妃,據說是被打發到家廟裡去給佳慧太妃祈福了。至於當時英側妃帶來的那些個粗使婆子,比如孫婆子,後頭薑寶青聽安遠苑的丫鬟說了一句,說是打了三十板子,發配到莊子上乾粗活去了。
薑寶青對這個結果倒也沒什麽想說的,只要能保證她安安穩穩的在府裡頭給佳慧太妃看完病就好了。
自打這事之後,藺昱筠倒是時常來薑寶青這坐一坐。
藺昱筠不是個話多的,她來找薑寶青倒也不是來同她說什麽的,只是單純的坐一坐罷了。
薑寶青一開始還有些不太自在,好在藺昱筠是個安靜的,性子也柔和,並不怎麽打擾薑寶青,薑寶青也就隨她去了。
佳慧太妃自打醒過一次以後,病情慢慢的也安定下來,經過調養,比先前要好了不少。只是,口眼歪斜卻不是一時半會能好的,說起話來還是費勁,不僅如此,大半個身子依舊是無法動彈。
饒是如此,這進展也要比之前好得多了。
勇親王妃對薑寶青也越發親近起來,甚至她娘家給送來了幾張好皮子,勇親王妃給藺昱筠做了件狐裘,給薑寶青也順便做了件,兩人的款式甚至都很是相近。只不過薑寶青比藺昱筠高出半個頭來,這狐裘自然看著也修長了些,在末端滾的邊是煙霞紅的暗花紋,藺昱筠那狐裘滾的邊是荔色滾邊翻毛,不仔細看,幾乎是看不出來的。
藺昱筠很是喜歡這狐裘,幾次出去賞雪披的都是這件。
在進了臘月洋洋灑灑下了三天雪之後,薑寶青終於向勇親王妃請了辭。
老太妃的病情已經穩定下來了,太醫們針對這中風的康復護理也是有些心得的,她在這兒實在有些可有可無了,加上薑寶青出來也有十來天了,著實想念家中兄妹。勇親王妃雖然殷殷的留她,但薑寶青去意已決,勇親王妃總不好撕破了臉皮拘著她——實際上自打英側妃那事以後,勇親王府就像是要把她供起來似的,再也不是曾經強行把她帶到勇親王府的那副模樣。
既然留不住,勇親王妃索性放手當了個好人,又給薑寶青收拾了不少東西,連著先前那些賞賜,直塞滿了一整個馬車。
勇親王妃執著薑寶青的手,滿是慈愛道:“你是個好孩子,筠兒也同你投緣,日後得了閑,你多來勇親王府找筠兒玩一玩。她生來性子羞澀,也就同你在一塊時能自在些。”
藺昱筠臉又紅了,有些期期艾艾的看著薑寶青:“寶青,可以嗎?”
薑寶青頭有些疼。
古代長輩這動不動就愛拉著人小手殷殷囑咐的習慣實在讓她這個冷心冷肺的有點不太習慣,對方是親王妃,她又不好直接抽出手來下人家的面子,只能乾挺著一張沒什麽表情的臉,沒什麽誠意的點了點頭。
勇親王妃跟小郡主藺昱筠都很是滿意。
結果好不容易這臨行惜別的話說完了,勇親王妃一抬手,她就見著覓柳拎著個青灰皮的包袱,款款走了出來。
勇親王妃一片好意:“我見這丫鬟伺候你妥帖,便送給你吧。還有個叫尋桃的,隻她凍傷了腿,先在王府養著,身子好些了便送她過去。至於這兩個丫鬟的賣身契,也一並都放在匣子裡了。”
古代的丫鬟就是這般可以隨意由主人贈來贈去,因為在這統治階級眼裡,這些下人根本不能算人。遇上個厚道的,好歹還能把人命當命,遇上那種渾不咎的,說不得小命都要交代在這深宅後院裡。
小郡主藺昱筠不是個愛說人閑話的,但她常來薑寶青這時時不知道說些什麽,有時候偶爾也會提一下京裡頭近來發生的事,什麽某位大人家的後院又悄悄的抬出去幾具屍體啊,結果路上不巧撞上了人,那位大人的事便這麽散了出去,在朝廷裡被言官狠狠參了一折子——罪名卻也不是草菅人命,而是內宅不修——一個連自個兒後宅都管不好的人,怎麽替朝廷效命?
雖說由此,那位大人好生受了一份申飭,卻也沒有旁的了。
那幾條人命也就草草扔在了城外山頭上的一處亂葬崗,再也無人提起過。
饒是如此,薑寶青還是一口拒絕了:“多謝王妃美意,隻寶青本就是小門小戶,家中院子也頗為擁擠,實在……”
結果勇親王妃更是乾脆,她笑吟吟的,絲毫沒把這事放在心上:“無妨,我手上還有好些宅子的地契,不若送你一個。”
薑寶青頭大如鬥,她並非是個視金錢如糞土的,可也要看這燙手的真金白銀她有沒有那個本事接下來啊。
已經賞賜了這麽一馬車的東西了,哪怕佳慧太妃再怎麽貴重,這一馬車的診資也綽綽有余了。這會兒又要送丫鬟,又要送宅子的,到底是想哪樣啊。
薑寶青苦著臉,朝勇親王妃作揖:“宅子的事就不用了。寶青知王妃是一片好意,只是寶青家中貧寒,一向事宜都自給自足實在用不著丫鬟……”
勇親王妃氣定神閑:“無妨,薑姑娘絕非池中物,日後定然也是奴仆環繞,呼奴喚婢。薑姑娘莫不是怕月錢的事?”勇親王妃想到這麽一茬,也很是乾脆,“薑姑娘放心,既然是從勇親王府出去的人,這月錢自然也是從勇親王府的帳上走。”
薑寶青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勇親王妃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她再拒絕也有些不知好歹了。
薑寶青看向覓柳。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覓柳確實是個手腳極為麻利的,性子也爽利踏實,作為一個丫鬟來說確實是個極為稱職的。
然而作為“覓柳”來說,她又是怎麽想的?
薑寶青歎了口氣,想也知道,從親王府這錦繡堆裡,到擁擠狹小的普通人家,簡直像是被發落了似的。
況且,還有一層……
薑寶青目光幾不可查的往勇親王妃那瞟了一眼。
有了覓柳尋桃在,月錢又是從勇親王府的帳上走,幾乎就是將她同勇親王府又給綁在了一塊。
薑寶青心裡頭正琢磨著,沒有說話。
勇親王妃也笑盈盈的,等著薑寶青想好。
正在薑寶青打量覓柳的時候,覓柳也毫不含糊的給薑寶青跪下了。
她給薑寶青磕了個頭:“姑娘, 奴婢跟尋桃是真心實意想要去服侍您的。”
行吧。
薑寶青收回了覓柳身上那探究的視線,微微點了點頭,歎氣道:“若後頭你後悔了,記得同我說。”
覓柳眼裡含著淚,笑道:“瞧姑娘這話,奴婢怎麽會後悔呢?”
也是,哪怕後悔又有什麽用?
薑寶青也不再說什麽,只是同勇親王妃笑道:“既然王妃將覓柳尋桃這倆丫鬟割愛給了我,月錢哪有再讓王妃出的道理。王妃放寬心,我已從王府‘打劫’了這麽一馬車的好東西,月錢還是付的出的。”
勇親王妃笑盈盈的,似乎也並不怎麽放在心上:“既然你這般說了,便這樣吧。”
再怎麽依依惜別,薑寶青終是要走的。
薑寶青坐著馬車同覓柳駛離勇親王府的時候,幾乎是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