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使裴卿卿頓住了腳步。
回過頭,裴卿卿眼神閃爍了一下,“大哥……”
裴少楓朝她走近,眼睛裡帶著疲憊,“三妹,我有話想跟你說。”
“大哥,你怎麽……變成這樣了?”裴卿卿有些驚愕。
大哥在她印象中,一直是個真正的謙謙君子。
怎麽變得……
有點不忍直視啊。
胡子拉碴的,眼睛裡都是血絲,滿臉的疲憊,像是幾天沒睡覺似的,還一身的酒氣。
她能說大哥墮落了麼?!
裴少楓聞言,嘴角掠過絲絲苦澀,“三妹,跟我回裴家一趟吧?”
如果說上一秒,裴卿卿還在好奇,裴少楓這是怎麽了?
可是下一秒,聽見裴少楓說讓她回裴家。
裴卿卿臉上的神情僵了一下,眼睛裡也多了幾分拒絕,“大哥,我早已與裴家恩斷義絕,大哥若是來找我的,我自當恭迎大哥,可大哥若是為了裴家來的,我便沒什麽好說的。”
裴卿卿說的很乾脆。
她和裴家,早就恩斷義絕了。
早已沒有了回裴家的理由。
還回去做什麽?
裴卿卿說罷,轉身就要回侯府。
可是卻被裴少楓拉住了手腕,“三妹……父親想見你最後一面……”
這話讓裴卿卿幾不可見的僵硬了一下。
最後一面……
大哥的意思是……
記得在濱州時,竹顏曾說過,裴震病重……
裴卿卿眼睛裡閃過一絲不知名的情緒,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麽。
見裴卿卿沒反應,裴少楓又說,“就當大哥求你,隨大哥回去見見父親吧?”
裴卿卿不自覺的五指緊握,眼底有過一絲糾結,以及絲絲不易察覺的動容。
“大哥知道,以往是父親對不住你,你就看在大哥的份兒上,回去見父親最後一面,好嗎?”裴少楓沙啞的聲音充滿了懇求。
裴卿卿閉了閉眼,心中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睛裡只有一片清明,平淡的開口道,“大哥,我跟你回去。”
大哥這副模樣,想必就是這幾天沒休息好吧。
裴震,那個她叫了十多年父親的人,就要死了麼……
若說心中無半點悲涼,那是假的。
然後裴卿卿過門不入,沒有進侯府,而是跟著裴少楓,回了裴家。
當裴卿卿再次踏入裴家,心境早已不同,如今的裴家,給她一股荒涼感。
猶如無人問津的一座荒墓,到處都彌漫著一股悲涼的氣息。
裴卿卿閃了閃目光,裴家真的落敗了。
“咳咳……”
在門外,裴卿卿便聽見了裡面的咳嗽聲,看來裴震是真的病重了。
“三妹,進來吧。”裴少楓上前去推開了房門,一股濃烈的藥味兒便迎面撲來。
裴卿卿幾不可見的微微蹙眉。
屋子裡的光線很暗,外面天色本就日落了,屋子裡點了一盞微弱的燭火。
裴卿卿依稀可以看見躺在床上,身形枯瘦的裴震。
“咳咳……楓兒,是…是卿兒回來……回來了嗎?”裴震從被褥裡伸出一隻皮包骨的手來,問是不是裴卿卿回來了。
那一刻,不知怎的,裴卿卿眼眶一陣酸澀。
不是她想哭,可偏偏就是紅了眼眶。
“父親……是三妹回來了。”裴少楓握住裴震枯骨般的手,沙啞的聲音中帶著濃濃的悲傷。
他知道,父親大限將至……
“卿兒……卿兒呢?”裴震臨死,反而像是有了執念一樣,就想在死之前,見裴卿卿一面,否則便死不瞑目。
裴卿卿站在裴少楓身後,微弱的燭火下,裴震看不見她的身影。
她上前一步,壓抑著有些哽咽的聲音道,“我在這兒……”
“卿兒……你,你回來了……”聽見裴卿卿的聲音,裴震似乎很激動,就想從病床上翻起來,可奈何沒有力氣,就是起不來。
如今的裴震,早已沒有了往日作為一家之主的傲氣,只是個瀕臨死亡的老人罷了。
躺在病床上的裴震, 變得骨瘦如柴,臉上不見半點血肉,只有一層皮包骨,說話都有氣無力,好像隨時會咽氣。
看著這樣的裴震,裴卿卿眼眶裡的酸澀越發的重了幾分,眼淚搖搖欲墜。
她並不覺得自己會心疼裴震,可是親眼看到裴震變成這樣,心中的悲涼不受自己控制般的浮了起來。
然後在裴少楓的幫助下,裴震從病床上坐了起來,裴少楓拿一個靠枕,給裴震墊著,讓他靠在床頭。
裴震這才看清站在裴少楓身邊的裴卿卿。
“楓兒,你先……出去吧,我有話……想跟卿兒說……”裴震艱難的開口。
“是……”裴少楓明白,父親讓他去把卿卿找回來,是有話想跟她說。
或許,到了如今,父親方知悔悟。
裴少楓轉身時,深深地看了眼裴卿卿,那一眼,好像在說,請她讓父親安心的走……
裴少楓出去之後,昏暗的屋子裡就剩下裴震和裴卿卿兩個人了。
一時間,誰都沒有開口。
裴震像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若不是有微弱的呼吸,就跟已經咽氣的人沒區別。
而裴卿卿,則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不可否人,看著病成這樣的裴震,是可憐的。
最後,是裴震先有了動作。
他朝著裴卿卿,伸出了他枯瘦如柴的手,“卿兒……”
裴卿卿忍著眼眶的酸澀,喉頭哽咽了一下,猶豫了一秒鍾,要不要握住裴震的手……
裴震像是連伸手都沒了力氣, 那隻枯瘦的手,下一秒就垂落了下去。
就在這時,裴卿卿還是握住了那隻垂落下去的手,“你要見我,想說什麽你就說吧……”
她只是,可憐裴震罷了。
可憐一個將死之人罷了。
裴卿卿在心裡如此告訴自己,可是眼中的酸澀,怎麽忍都沒忍住,還是掉了下來。
“卿兒……我這一生,做了許多的錯事……咳咳……可我唯一做對的……就是養育了你……死後也算能去見你的母親……”裴震一句一喘的說。
幾句話說下來,像是花了他所有的力氣。
可他握著裴卿卿的手,卻很用力,用力到甚至讓裴卿卿感覺到了一個父親對她的在乎。
可這一切,來的都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