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東胡地
在學宮的一間偏院內,傳來郎朗的讀書聲,聲音稚嫩。這些學生都是當初遼東舉行科舉考試時考中的年輕童子,他們因為年紀的關系,不能做官。遼東王便將他們劃撥出來,留在了學宮,派遣韓靈教授他們功課。
韓靈蠻喜歡這個工作的。看著學生們在自己的教育下,識字越來越多,是一件頗有成就的事情。韓靈不僅教他們識字,還教他們明辨是非善惡,希望將來他們做官時,能夠造福百姓。
韓靈今日教授的乃是《詩經》中的名篇《采薇》。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這首詩講述的是一個戍守邊疆之人返鄉的情形。主人行道遲遲,是因為想要見到家人,卻又害怕物是人非的矛盾心理。
韓靈希望童子們能夠明白百姓征戰之苦,感同身受,不可再學秦朝官員,苛政暴斂,而是要有自己的操守。
她教授完弟子念了三遍,便讓他們自己背誦,獨自找了一個清靜的院落,讀起《詩經》來。
昨日,浮丘伯大師被接到襄平學宮。浮丘伯精於《詩經》,又好黃老之學,儒家、道家都派人前來邀請其去講學。
浮丘伯答應了講學,對於兩家的邀請入駐的事情,卻都拒絕了。他年事已高,不想再參與諸子百家的爭鬥中。學宮不得不對浮丘伯另行安置。
昨晚,劉辟非以晚輩禮拜見了浮丘伯。韓靈這才知道,劉辟非的父親也曾師學浮丘伯,其母親也在詩經上面有頗高的造詣。劉辟非本人更是對《詩經》有很深的研究。
那日,韓靈想要向浮丘伯請教詩經,因此也在現場,聽兩人討論《詩經》。在討論結束,浮丘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來,告訴了劉辟非“毛蘋之死”。
韓靈並不知道劉辟非與毛蘋之間的關系,但看的出來,劉辟非十分悲怮。浮丘伯還帶來了毛蘋最後臨終的詩篇《上邪》。
其詩曰:“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天地合,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與君絕。”
能寫出這樣至情至性詩篇的奇女子,竟是也與劉辟非相識。
長久以來,韓靈都把劉辟非當做冷酷的政客,卓越的將領,法家的門徒,大秦暴政的擁簇,卻忽然發現了劉辟非新的身份,他竟然也懂詩。
這時,門吏進來通報,說韓家派人來了。
韓靈有些詫異,但還是來到了院落外,看到來人居然是父親韓器。
韓靈的父親韓器年五十歲,長得器宇軒昂,國字臉,年輕的時候也定然是個美男子。韓家是遼東的大族,家中富裕闊綽。韓器尤其喜歡紫色的綢緞。今天便穿著一身紫色的長袍,腰上還佩著暖玉。
韓器見到韓靈出來,臉上露出了笑容,快步走上前,端詳了韓靈幾眼道:“阿靈又清瘦許多啊?我可是拜托呂將軍好好照顧你的,哎,待會兒我要質問他一番。”
韓靈無奈道:“父親,你哪次見了孩兒,都說孩兒瘦了,孰不知孩兒攬鏡自照,自覺臉上有肉,下巴都快變成兩個了。”
韓器聽了,哈哈大笑:“哪裡的話!你放心大膽的吃,錢不夠問父親要。”
韓靈帶父親回到自己的住處,問道:“父親來找孩兒,可是家裡出了什麽事情?”
“家裡到沒有什麽事情?卻是關於你的。家裡想要將你與呂將軍的婚事提前,不知道你可願意?”
韓靈聽了,皺眉道:“不是已經訂好日期了嗎?何故將日前提前?”
韓器先看了看四周,確定無人後道:“遼東王準備動身前往東胡地,臨別有言,若是去而無歸,則遼東便由呂將軍把守。到時呂將軍不比往日,不知道還能否看上咱們小門小戶。”
有一件事情韓器沒有明說。
遼東王若是出了事情,呂青山想要坐穩遼東王的位置,也需要支持。迎娶贏箬無疑會是首選。因此,韓器想要先把婚事結了,如此他們韓家便可扶搖而上,成為遼東真正的望族。
韓靈聽了,卻是懵了。
他竟是要去東胡了?為何還交代了後事?難道因為那個毛蘋,他喜歡那個毛蘋?
女人的一廂情願,你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將其喚醒的。
韓奇見女兒眼神迷茫,不由得擔心:“阿靈,阿靈!你怎麽了?”
韓靈回過神來,對韓器道:“父親,孩兒現在還有事要做,你先坐著。”韓靈說完,便一股腦朝王府奔,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她只是想要見到劉辟非,她甚至沒有想清楚該和劉辟非說什麽。
韓靈來到了遼東王府,卻被告知遼東王已經離開了襄平,前往渾水新城去了。
韓靈只能失魂落魄地走在街道之上,卻與迎面而來的贏箬相遇。
贏箬見到韓靈,喜道:“阿靈,你怎麽出來了?”兩人在學宮相處日久,私下已經開始用昵稱了。
韓靈質問道:“箬公主為何不阻止遼東王前往東胡地,你就是真的這樣憎恨遼東王嗎?盼著他去送死?”
贏箬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了,這突如其來的責難,讓贏箬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此時,她卻也只有拿出相國的威嚴來:“此事是遼東王自己的決意,我們勸諫過,他不聽。”
韓靈一開口卻發現滿是責問,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對自己的好友這樣,只是因為,想要關心一個人,也需要一個資格吧。她卻沒有這樣的資格的。
韓靈回到學宮住處,父親依舊溫情的看著自己,他不說什麽話,女兒的失態,他已經看到了。一個可怕的猜想已經烙印在他的心裡。這個猜想太可怕,以致於他連詢問都不敢。
韓奇只有一子一女,長子雖然在營口擔任要職,但仕途失意。他想要給女兒找到一門像樣的親事,韓家也就這樣平平凡凡過一生。
直到他看到了女兒與呂青山走的很近。因為呂青山是為數不多來學宮的將領。韓器的心又活泛起來。他以為這將是一場兼顧愛情與利益的兩全之事。可是,遼東王什麽時候插的一腳?他實現竟是一點消息也不知道?
韓靈看向面露驚惶的父親,她感覺肩膀上承受了太大的壓力,歎息一聲道:“父親,孩兒有些累了。我與呂將軍的婚禮不必提前,如約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