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田橫島上人如夢(五)

公孫援面露沉思。黃河治理基金的事情，的確是自己在任上留下的一個爛攤子。

大家在治理瓠子堤的時候，投下的大筆資金，已經消耗一空。當時說，是建立梁楚國有農田，開發被百姓拋棄的梁楚之田，所得利益分給參與“黃河治理基金”的人。

但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自從公孫援代替蕭何擔任丞相之後，才知道整個朝廷有多窮。

而利用官府的力量，開發梁楚之地，所要耗費的資金，是一筆天文數字，朝廷承擔不起。

可以說，“梁楚國有農田”計劃已經泡湯。其他郡國都很知情識趣，不再主動提及這件事情。但燕國情況又有不同。

燕國是大將軍的封國。公孫援當初對燕國百姓推行了一種不太成熟的金融產品，搜刮了百姓的錢財。如今，“梁楚國有農田”的計劃既然已經泡湯，百姓的錢自然就無法歸還，隨著燕國官員大量充斥長安，燕國的形勢又進一步惡化。

盡管如此，公孫援還是沒有想到，韓嘉竟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對自己發難。

公孫援知道，韓嘉是大將軍身邊的老人了，在大將軍成為遼東王時，便追隨大將軍。韓嘉自恃老臣的資格，見到自己登上丞相之位，而他只能代替自己，管理燕國，心裡的妒忌恐怕是避免不了的吧。

這也只能怪韓嘉命不好，有一個坑自己的妹妹。韓嘉之前已經成為顧命大臣，如果順遂，此時成為丞相的應該是他，而不是自己了。

但如今形勢又有變化。上月，薄太后已經為大將軍與韓靈姑娘證婚，兩人舉辦了婚禮，韓靈成為了大將軍的妻子。作為韓靈哥哥的韓嘉，身份與地位也水漲船高，有了更多的話語權。

若是司馬雋將韓嘉的奏章呈上去，朝廷上的一幫老臣肯定十分樂意對自己落井下石。

想到這裡，公孫援決定先去驛館一趟。

公孫援乘坐安車，來到驛館。驛丞見到丞相親自來，當下受寵若驚，扶著公孫援下了馬車。

公孫援問驛丞:“燕國使者還在驛館中嗎?最近可有人來探望?”

“直到昨日，燕國使者都是一人。今日清晨，他終於出屋，現在還沒有回來呢。”

“他去了何處?”

“這個屬下就不知了。”

公孫援拜別了驛丞，上了馬車，摸著下巴，思索司馬雋的去處。

他是直接去見大將軍了嗎?還是去拜見別人?司馬雋若是直接去見大將軍，公孫援到也不怕。

大將軍不會相信司馬雋的一面之詞。如果韓嘉的目的是將自己扳倒，那麽司馬雋肯定要聯絡援手，第一個要見的人肯定不是大將軍。

無論司馬雋是去見誰，公孫援都準備先往大將軍府去一趟。他要先司馬雋一步，向大將軍報告薊縣的事情。

公孫援來到大將軍府，在花園見到劉辟非。

隨著帝國在各地采取休養生息的政策，大將軍府少事。劉辟非終於有閑暇種種花，養養草了。

劉辟非見到公孫援來，很高興，與韓靈道:“去給相國也取來一些花種。我前些日子去過公孫援的府中，院內一片荒蕪。”

公孫援苦笑道:“臣之前是個商人，粗俗慣了，這般雅致的東西對臣下來說，實在太耗費心神。”

韓靈笑道:“相國若是無心打理，我倒是認識一些還不錯的花匠，你聘請一位到府中，不就可以了嗎?”

公孫援苦笑道:“眼下帝國正休養生息，倡導簡樸，每一筆錢都要花在刀刃上。請花匠的錢可以安頓一兩位流民了。”

劉辟非笑對韓靈道:“如何?我為帝國選了一位會過日子的人做丞相。

”隨即卻又對公孫援道:“為帝國丞相，不能老想著節流，更應該想著開源的事情，讓老百姓富裕起來。”公孫援脫下帽子，自責道:“大將軍說的是。但做生意也得有本錢，眼下帝國資源枯竭，實在拿不出東西用來投資。”

劉辟非看向公孫援，他感覺公孫援話中有話:“你今日來，莫不是特意來向我哭窮的吧?”

“是關於梁楚國有農場的事情。”公孫援道。

劉辟非手一頓:“怎麽?出了什麽亂子嗎?”劉辟非也已經決定放棄由官府開發國有農場了。

“梁楚大開發”，應該由百姓自實梁楚之地，每人耕種多少，只要向官府登記，田地便是屬於自己的。這種依靠民間來推動的計劃，無疑比“國有農場”消耗的資源更少，但時間漫長。

“國有農場”計劃的泡湯，不僅僅是公孫援一個人的責任。

公孫援頂多算是推波助瀾者，劉辟非才是幕後決策者。劉辟非自知計劃破滅，各地無疑會產生一些騷動， 但是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故聽公孫援提起國有農場，有此一問。

公孫援道:“當初臣為了早日籌集資金，對燕地百姓……”待公孫援說完，身上已經流了一身的汗，公孫援匍匐於地道:“求大將軍治臣的罪！”

劉辟非道:“起來吧，是我欠燕地百姓太多。才有今日的亂局。”

韓靈擔心自己的哥哥:“燕國現在情況怎麽樣了?郡兵保護得了薊縣嗎?”

劉辟非苦笑道:“還沒有惡化到那一步。”

“流民四起，你讓我怎麽不擔心嘛?”

這時，外面人通報，說宗正劉郢客與燕國使者司馬雋在門外等候。

公孫援聽了，手攥成拳頭。這韓嘉，倒是會找幫手。

作為劉辟非的弟弟，劉郢客一直擔任宗正之職，宗正府眼下是個清水衙門。

正因為如此，當初呂後興兵反抗劉辟非的時候，沒有拿劉郢客怎麽樣。

劉辟非再次進入長安後，似乎也將自己這個弟弟忘記了，依舊讓劉郢客擔任宗正。

但這並不是說劉辟非對劉郢客有成見。如此做卻是對弟弟的一種呵護。劉辟非如今已經有了封國，將來楚王國肯定由弟弟劉郢客繼承。

而自己已經走向了權臣之路，禍福難知，他並不希望自己的弟弟牽扯其中太深。

劉郢客也自是體諒了哥哥的一番苦心，除了主持劉辟非與韓靈的婚禮之外，便很少露面，每日跟隨浮丘伯學習《詩經》，日子過得安靜平和。

只是他為何要替韓嘉出頭?這是公孫援感到不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