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田橫島上人如夢(七)

韓靈來到廚房，廚子阿山將烤好的整鴨切好，放置在冷盤裡。見到韓靈，阿山笑道:“讓夫人久等了，不過還要請耐心等一等，鍋裡的羹還需要熬久一點。”

上月，李氏托商人送來了一批鴨子，說吃鴨肉可以滋補身體。李氏擔心大將軍府沒有好廚子，竟是將楚地找了個廚子，也就是阿山，讓阿山給劉辟非做烤鴨吃。

韓靈為此，特意去了天降書庫一趟，想看一下後人是如何“吃鴨”的，但看了許多關於“吃雞”的奇怪論談，找尋了許多書，才看到了關於烤鴨的記載。韓靈將書中的記載與阿山進行討論，一直在改善著鴨子的作法。

劉辟非見阿山的鴨子越做越好吃，還賞了阿山一千錢。

阿山將鴨子切好後，與韓靈道:“夫人，老夫人送來的鴨子已經快用完了，你可以提前給大將軍打一聲招呼。”省的大將軍吃不到鴨子來責怪自己。

韓靈笑道:“你放心好了，大將軍也做好了心理準備。”

韓靈曾經與劉辟非算了一筆帳，發現將鴨子從彭城送往長安，路上的花費已經是一筆巨款，足夠在長安城買下一座寬敞的院落了。

劉辟非每次面對端上來的烤鴨，都會高喊一句:“好貴的鴨子！”但吃起來，卻很開心。但比起美食來，劉辟非更心疼路上的花費。

劉辟非和韓靈說:“自己終於體驗了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的奢侈了。”

難得見劉辟非愛上一道美食，韓靈自是決定要在烤鴨上花費功夫。既然劉辟非嫌運輸費用昂貴，長安郊外農戶之家應該也能夠養鴨子的。

韓靈已經命人在上林苑圈出一塊水源充足之地，從彭城選了一兩戶善於養鴨的農戶，遷到長安來養鴨。一旦形成規模，劉辟非就能每天都有鴨肉吃了。

羹已經煮好。

韓靈帶著兩名侍女來到了花園。她離開時，劉辟非正與公孫援兩人討論燕國的形勢，此時公孫援已經離開，單剩下劉辟非一人面對夕陽殘景了。

春日正好，韓靈讓人取來銅燈，今日晚餐就在花園內享用。

韓靈與劉辟非面對石墩而坐。劉辟非端起了碗，卻又放下，向韓靈承認道:“與公孫援一番討論之後，我才知道，我已經欠下燕地百姓這麽多。”

韓靈見劉辟非連眼前的鴨肉也都不動了，知道他鬱結在心，乃道:“公孫援一味地諂媚上意，做事情不計較後果，雖然開始的時候，能夠快刀斬亂麻，但總是會留下後遺症。”

不可否認，公孫援是劉辟非的又以一得力乾將，輔政能臣，其對劉辟非的忠心也無可職責。但當初他為了抵抗齊國進攻，在燕地進行了堅壁清野的政策，打敗了公子肥。但燕國的總體力量卻進一步削弱了。

後來，公孫援為籌措“黃河治理基金”，將燕地百姓的存余都想法設法騙了過來，導致燕國百姓再沒有躲避天災、抵抗風險的能力。此次燕國動亂，便正是因為這一點。

前年秋，大河以北大旱，讓許多燕地百姓徹底沒有了著落，很多人被迫成為流民。燕地的衰落也自那時開始的。

韓靈握住劉辟非的手道:“去燕國看一看吧。讓燕國的百姓知道，你並沒有忘記他們。”

劉辟非一怔，卻苦笑搖頭:“此時我去，幫助不了燕國百姓什麽。”

就像是做子女的，一旦長大，若是不帶點禮物回去，一般是羞於探望父母的。可是父母需要的，往往也不是那看起來昂貴的禮物。

韓靈笑道:“憑大將軍你現在的聲望，

你只要一到薊縣，燕國百姓一定會高興得瘋掉的。”韓靈見劉辟非還是有所猶豫，道:“雖然你現在給不了燕地百姓什麽，但是你卻能給他們帶來活下去的希望。這比什麽都重要。”人只要有了看得見的希望，哪怕距離再遙遠，都會拚命勇敢地活下去。

韓靈的話終於打動了劉辟非，劉辟非點點頭道:“好，準備一下，我們回燕國。”

韓靈想到終於可以與哥哥再次見面，當下也十分高興，當晚多喝了一碗肉，多吃了一片鴨肉。

劉辟非已經完全掌握關中，此次離開，已經不用像上次一般憂心忡忡，擔心背叛的事情了。

大將軍出行，身邊自然不能沒有依仗，一來體現威嚴，二來則是保護安全。但劉辟非卻不願與速度緩慢的軍隊一同前行的，當下讓秦仲帶領新征召的藍田軍五千前往南皮接應。

劉辟非隻帶韓靈、桂枝、李穆三人，乘坐安車，先行一步。

桂枝作為“劉辟非之眼”，劉辟非已經習慣將其帶在身邊，這次也不例外。李穆曾經與項羽交手，一身武藝自是十分了得的，此次則負責保護劉辟非一行的安全。

劉辟非一心想要去燕地探望個究竟。韓靈心中所渴望的，一行人走走停停，欣賞美景的情形並沒有出現。

李穆駕駛著馬車從一個亭舍直奔令一個亭舍，晚上休息好後，便又繼續趕路，直到進入了燕國境內，前方出現了一個小村落，劉辟非才讓李穆停下馬車。

劉辟非下了馬車，遍目所見，卻是一片片廢棄的農田，地面之上還有火燒留下的余燼結成了黑色的塊，如此豐富的營養，已經讓田地之上長滿了雜草。

燕國依靠留存的力量，擊破了齊國的侵略之後，經濟便一直沒有得到恢復。這片土地因為太靠近齊國，薊縣也一直沒有移民人口來進行耕種。

劉辟非抓起一塊黑色的結塊，用力一捏，便成了一把塵粒，張開手臂，手中的塵粒順著春風灑落空中。

劉辟非歎息道:“多好的土地啊！我辜負燕國實多。”

遠處的村落，傳來了幾聲烏鴉的聲音，劉辟非快步走進村落，李穆則護送著韓靈與桂枝兩人一起追了上來。只見一具白骨依靠在土屋的牆上。

劉辟非後退了幾步，他能夠想象到，一名饑民坐在土牆之上默默等死的場景。腦海中的事情讓劉辟非很不好受，劉辟非踉蹌幾步，如果不是韓靈上前攙扶著，劉辟非恐怕要直接跌到在了地面之上。

李穆不敢相信，一將功成萬骨枯，大將軍經歷大小多少戰，殺的人數也數不清了，竟會被一具白骨嚇到了。

劉辟非卻是看一葉而知秋，偌大的燕國，不知道有多少個像這樣的村落因他而荒蕪，他如何能夠不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