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瓠子決兮將奈何(十一)

大將軍委任俞辰為內史，出乎秦山的預料。但這件事情也就算過去了。身為武將，每日只能看守宮門，英雄無勇武之地，日子過得有些憋屈。但秦山卻更希望這樣的日子多一些，因為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般，向往戰場生活的。

今日他不當值。每當秦山不當值的日子，他都會來大風酒館坐一坐。大風酒館的老板是沛縣人，據說漢高祖劉邦便經常來喝他們的酒。高祖與大將軍上次去沛縣時，經過酒館，當年為其盛酒的武氏早已經死去，店面由其兒子接管。劉邦為店題名“大風酒館”，並還了數額不菲的酒錢。

店老板是個有生意頭腦的人，想要將“大風酒館”打造成為全國馳名商標，拿著劉邦給自己的錢，做起了加盟店。光長安城內，這樣的酒館便有三、四家。

秦山找了個位置坐下，向店老板索要遼東產的馬奶酒。遼東本地並不產酒。但是在與東胡、匈奴人的貿易往來中，匈奴人向遼東輸送了初始的馬奶酒，但味道腥膻。後來經過遼東一位酒匠的改造，成為了一種暢銷飲品。

喝慣了中原美酒的商貴，自是想要嘗嘗不一樣的風味。

但秦山與他們不一樣，他覺得馬奶酒中蘊藏著家鄉的味道。

小廝過來，對秦山道:“不好意思，小店裡馬奶酒只剩下一瓶，已經被雅間的一位客人點去了。”

秦山道:“我以往來，店裡總能留下兩三瓶，今日為何連一瓶都沒了?”

小廝道:“雅間那位客人重金買醉，將所有的馬奶酒都買了，因此……”

秦山蹙眉道:“用馬奶酒買醉，卻是白白浪費了這樣好的美酒。”

小廝深有同感:“誰說不是呢。”

秦山讓小廝退下，既然喝不成酒，他便準備離開，剛走到門口，但酒蟲纏身，不喝上一口，總覺得缺點什麽，頓時心癢難搔。

秦山心想:“既然那廝是買醉，說不定已經喝的昏睡不醒了，若還剩些殘酒，我喝上一兩口，他應該也不會在意。”想到這裡，秦山信步來到雅間。

他常喝馬奶酒，養了一隻刁鑽的鼻子，哪裡有這種酒，他一聞便能夠找到。秦山順著味，終於找到了小廝所說的那個拿馬奶酒買醉的雅間，他來到屏風入口一看，卻發現韓靈酒醉，伏在案上，不時還起一、兩個酒嗝兒。

韓靈未能與大將軍成婚，秦山頗為韓靈感到不值。他與韓靈同為遼東人，自是希望大將軍能夠娶韓靈為妻。但贏箬的出現，讓一切都改變了。

如今舊秦一系有複起的趨勢，這一切，都與秦仲在背後謀劃有關。秦仲隱藏至深，卻最終在關鍵的時刻，討得了大將軍的信任，如今俞辰又來到長安擔任內史，兩人皆與贏箬有莫大的淵源。如果說沒有秦仲在背後謀劃，秦山是不相信的。

但眼下不是想這個問題的時候，秦山見到韓靈在此，酒蟲頓時給嚇沒有了。他總不能坐視韓靈一個人在酒館中，這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實在太危險了。

秦山叫來小廝，讓他去準備醒酒湯，給韓靈灌了進去。韓靈喝了醒酒湯，終於腦袋清醒了一些，迷迷糊糊看到一個人:“劉辟非，是你嗎?哼，我告訴你哦，你這樣傷害我，我以後定讓你好看！”

秦山道:“韓姑娘，我是秦山。”

韓靈揉了揉眼睛，發現眼前之人，不是劉辟非，訕訕道:“讓秦將軍見笑了。秦將軍怎麽會出現在這裡啊?”

秦山道:“這裡是我經常來的地方。”

韓靈問道:“你沒有當上內史，

也是來花錢買醉的嗎?”秦山苦笑，韓靈醉成這樣，還不忘挖苦他。秦山道:“雖然沒有當上內史，還不至於讓我痛哭流涕。韓姑娘，要隨我去見大將軍嗎?你們將誤會解釋清楚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韓靈道:“不錯。這年頭，會哭的孩子有糖吃。贏箬不就是裝可憐，換得劉辟非對她的關心嗎?那好啊，我也裝可憐，看誰能裝得過誰?秦將軍，你看我這樣，可還算可憐嗎?”

秦山瞧了一下，韓靈不僅可憐，而且狼狽，秦山道:“還是換一身衣裳，打理好再去見吧。”

韓靈一揮手。道:“不用，就這身打扮了。”

她跌跌撞撞站起，秦山不得不上前扶著她從二樓下來，一路之上，百姓看到秦山與韓靈兩人，都是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待兩人上了馬車，秦山才松了一口氣。

但行駛到中途，韓靈酒醉的厲害，一路顛簸，想要嘔吐，秦山連忙將她攙扶出了車子，韓靈吐在了旁邊的地面上。

“她怎麽了?”居然是劉辟非的聲音。

韓靈抬頭一看，不知道何時劉辟非出現在他們面前，手裡正攙扶著贏箬。

這一幕明晃晃地有些刺痛眼睛。

韓靈掏出手帕，擦拭乾淨嘴角，道:“劉辟非，我是來告訴你一件事情的。 ”

“你說。”

韓靈竟是攙扶住了秦山:“你既然不喜歡我，那從今以後，我就要和秦山在一起了。”

秦山一聽，嚇得差點噗通跪在地上，但他人被韓靈死死拉住，跪立不得。

劉辟非卻只是淡淡道:“那我尊重你的決定。”

韓靈一愣，她沒有想到劉辟非回答地這麽乾淨簡單，刺痛人心。一段感情的結束，對於劉辟非來說似乎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她剛才只不過是溺水的人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她不想太難堪，她想要告訴劉辟非，她並非一無是處，可有可無，她有人喜歡。所以才拉著秦山，來當墊背的。

劉辟非的話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子，狠狠地傷害了她。可同樣也傷害到了自己。

贏箬能夠感受到劉辟非內心的憤怒與悲傷，可他太過要強，太要面子，太要那種從容不破的執掌欲望，最後只能互相傷害。

有時候，言語是最鋒利的刀子，再好的關系也經受不住被這樣的刀子切割。

韓靈道:“劉辟非，你在乎什麽呢?是這中國的子民嗎?那麽我會給你送一份大禮的。五月快要過去，六月就要到來，黃河水訊，你要防守好了。”

劉辟非臉色一變，隨即道:“你不會這樣做的。”

韓靈道:“你可以求我。也可以殺了我。”

劉辟非握住了腰間的佩劍，緩緩拔出了劍。他決不允許有人毀壞自己的心血與建設。如果韓靈因一己之仇，而冷漠天下，那他只有將其斬殺。

芸芸眾生，是他的逆鱗，也是他最大的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