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宣房塞兮萬服來(八)
呂後道:“我有周勃、灌嬰他們相助,關中列侯願意加入者已經達九成,一旦行事,輕而易舉便可控制關中。只要控制關中,便可扼守函谷關,窺視天下。這一切,不正是拜劉辟非的天真所賜嗎?”
若劉辟非沒有抽調駐守藍田的燕軍,自己如何能實現這些部署?
陳平道:“光有關中列侯的支持還遠遠不夠。太后還需要派遣使者出函谷關,煽動山東列侯一起反對大將軍,讓山東亂起來,為劉辟非廣樹敵人,拖延其進軍速度,增加其補給困難。”
呂後笑道:“聽你說了許多抱怨,如今才肯拿出一點兒真知灼見出來,我這就讓審食其安排。”
陳平道:“瓠子堤一旦修建完畢,太后可派人對大將軍進行口頭獎賞,勒令其回封國。”
“若劉辟非真的回燕國怎麽辦?”呂後並不願意放過劉辟非。
陳平道:“若真有那個時候,劉辟非走的便是韓信將軍的老路了。那時擒拿劉辟非,只需要派遣數十名力士即可”
……
狄道是隴西軍的駐所。隴西軍主將是傅寬,是劉邦所封列侯之一。
隴西距離長安不遠,傅寬自是知道長安城最近鬧起的風波。他不明白大將軍為何倉促抽調十萬燕軍出關,無論怎麽看來,都不是明智的決定。
但眼下並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他必須想辦法應付灌嬰。
在傅寬還沒有怎麽想的時候,幾個裨將心急火燎地跑來告訴他,灌嬰已經在士兵的簇擁下,進入城內了,如今人就在城內的校場中。
傅寬大驚,快步來到校場,看到灌嬰正站在台上,面對三軍道:“吾言已盡此。願為劉氏者左袒,為大將軍者右袒。”
軍中皆左袒以為劉氏。
他們本是帝國的精英衛士,劉辟非卻把他們充作邊軍守邊,每日在隴西郡吹著風沙看牛羊,心中的積怨早已經積累很深了,如今灌嬰將軍願意帶領他們反抗大將軍,他們自是願意跟他一起乾!
灌嬰回頭,看到了剛走到台上的傅寬等人。傅寬臉色蒼白,身體顫抖。傅寬名義上仍是隴西兵的主將,大小戰爭經歷數十次,灌嬰自是希望在反抗劉辟非的時候,身邊能夠有個合格的副手,乃走上前,拍著傅寬的肩膀:“怎麽樣?跟著我乾?你不會真想要一輩子留在隴西吧?”
傅寬苦笑一聲,將手中的佩劍交給了灌嬰。
灌嬰高舉傅寬的將劍,與眾士兵高喊道:“入長安,衛劉氏!”
眾士兵一起跟著高喊:“入長安,衛劉氏!”
灌嬰乃任命傅寬為自己的副將,盡調隴西兵投東北來,準備再收服上郡人馬。
沿途之上,一場春雨降落。灌嬰正抵達來到十字路口前,心有所觸,停止進軍,好判斷方向,卻看到路邊的野草已經冒出了新綠。
春天來了,瓠子堤也已經修好了吧。
……
春雨霏霏。劉辟非站在高丘之上,親眼看著大河春汛的情形,水流如萬馬奔騰,衝擊河岸兩壁。
河水以可見的速度暴漲,因為來勢過於激烈,甚至有水被衝出河床,濺起到兩岸的田畝之中。
天漸漸變黑,終於有一兩名河嗇夫腳踩泥地,快步走上高丘,向劉辟非稟告消息:“大將軍,瓠子堤堅固可靠,穩穩地立在那裡。”
劉辟非大喜,立即派人通知秦仲、秦山、俞格,讓人把這個消息擴散眾人知曉。
民夫也好,士兵也好,頓時歡聲雷動,高喊著:“大將軍萬歲!”
劉辟非正欲下山,秦仲、秦山、俞格各自率領一個百人隊來到高丘上,
冒雨跪在在劉辟非面前,更有禮官十名,持九錫、帝冠、龍袍,獻給劉辟非。秦仲道:“大將軍率三十萬眾修繕黃河,功德之盛,雖周公亦不可比擬。如今,九州四海,都仰慕大將軍恩德,願大將軍做皇帝,統領中國!請大將軍即皇帝位!”
三個百人隊的衛兵因為興奮,漲紅著臉,高聲喊叫:“請大將軍即皇帝位!”
這些聲音傳到山下,士兵們雖然被帶了節奏,一起跟著高喊“請大將軍即皇帝位”,但心實惶恐。相比之下,他們更願意劉辟非繼續做他們的“大將軍”。
劉辟非沒有想到秦仲竟然來了這一出,乃道:“諸位,我與高祖在沛縣時,曾經朗誦過一首短歌行表明心智。今日我亦有歌一首,大家何不妨與我一起誦之。都先起來,先起來。”
在劉辟非的催促下,眾人不得不站了起來。
只見劉辟非向前小走幾步,乃誦道:“醉裡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裡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發生!”
三將與眾衛兵跟著劉辟非朗誦著, 心中蘊藏的野心與欲望被激蕩的一乾二淨。尤其是誦道:“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的時候,更是有人淚若雨下。
秦仲歎息一聲,知道劉辟非終無“九五”之心,向劉辟非請罪道:“今日之行為,蓋秦仲一人倡導,臣沒有體會大將軍的心志,做出了荒唐的事情,懇請大將軍責罰!”
俞格、秦山哪裡肯讓秦仲一個人將罪名擔了,當下都道:“雖是秦仲將軍倡導,亦是臣等心甘情願如此。今日聽大將軍誦讀此篇詩文,才恍然得知大將軍心志,皎潔如日月,堅固如磐石,臣等願意受罰!”
山下眾士兵都在傳誦劉辟非的詩篇,他們識字少,大概也只能記得那麽一兩句,但那句“了卻君王天下事”卻都記住了,說的不正是他們的大將軍嗎?得知大將軍並無稱帝的野心,士兵們又都恢復了歡快的心情,覺得好日子正在向他們招手。
就在此時,山腳下一支車隊高舉皇旗傘蓋而來,身邊更有鼓吹十人,騎士百名,衛士皆穿精美盔甲,內裡是紅色絹布衣裳,一個個看上去威武不凡,極盡華彩。
而反觀劉辟非身邊,即便是被秦仲組織起來勸進的三百多號人,也頂多穿了身乾淨的衣裳,剩下的人就更不用說了,哪一個臉上、身上不是沾了許多泥土,衣服更是早已經被春雨淋濕。許多人更是像泥人一般。
一時間,山上和山下,都安靜了下來。眾人都知道,這是皇家的使者。劉辟非功德已成,皇室又該用怎樣的態度來對待這位標榜“了卻君王天下事”的大將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