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山水之間(八)

七月，韓靈隨公孫援一起下了馬車，便感受到了一股濕熱，汗水揮之不去。

帶隊迎接的人中，隻錢唐令官最大。並不見劉辟非、桂枝等人。

公孫援得知，劉辟非等人並不在錢唐縣中，而是去了初陽邑。公孫援詢問劉辟非的歸期，錢唐令支支吾吾。

待來到了新府，公孫援留下了錢唐令:“有什麽難以訴說的嗎?”

錢唐令道:“燕王去初陽邑前，說三天便回，可如今十日已經過了，仍不見燕王回來，大家都十分擔心。”

“派人去催了嗎?”

“派了，可派出去的人最後都被打發回來了。回來的人偷偷和我說，燕王是被湖中仙女迷了心智，幾乎一直待在廟中。對了，這是燕王留下的詔書。”

錢唐令拿出了劉辟非用印的詔書，公孫援攤開看了，劉辟非封公孫援為錢唐相，在劉辟非回來之前，悉決錢唐的政務。

錢唐令賠笑道:“如今有錢唐相在，大家到可以按部就班的工作了。”

待送走錢唐令，公孫援看向韓靈:“要先休息一晚上嗎?我想陪你一起去見燕王。”不了解劉辟非的態度，公孫援也不敢貿然施政。

韓靈卻是一刻也等不及了。一路走來，她想多許多次與劉辟非見面時的情況，比如，劉辟非可能已經與蘇泥彩在一起了。這樣的想象，常常讓她感到難堪。

現在的情形卻不太對。劉辟非有變頹廢的趨勢。

“你若是不累，咱們現在就去吧。”

公孫援點了點頭，叫來了馬車。公孫援向車夫詢問了“湖中仙女”的事情。

車夫笑道:“湖中仙女啊，我有幸見到過。長相倒是十分美麗，就是個子小了點。”

“你居然也見過?”

車夫拍了拍自己的馬車道:“十天前，王上就是坐我的馬車，將湖中仙女的雕像運去神廟的，對了，那神廟也在初陽邑。我還幫忙將神像抬下車，當時一陣風將布掀開了，露出了石像的模樣。不過咱們的燕王可真是一個怪人啊。”

“怎麽說?”

車夫道:“我聽說過給死人立祠的，從來沒有聽說過給生人立。那湖中仙女的模樣，明明和他帶的女伴十分相似，但是他似乎偏愛石像多一點，反而對於活人不感興趣。”

公孫援與韓靈已經從車夫的口中套出了許多有用的情報。看來薊縣的消息是真的，真的出現了一位與虞小株長得十分相像的女子。只是劉辟非沉溺的並不是她，而是一尊“湖中仙女”的雕像。而那湖中仙女的雕像，又與虞小株長得相似。

公孫援拊掌道:“太好了，我還以為王上是被那名叫做蘇泥彩的女子迷惑了心智呢，原來只是緬懷亡妻。”

韓靈卻是心中悲苦，比起現在的境況，她倒更是希望劉辟非與蘇泥彩勾搭在一起，這樣她就能再甩劉辟非幾個大嘴巴子。

可如今，虞小株是個死人，她無論表現的再好，也爭不過一個死人。

初陽邑因為有“湖中仙女“廟，所以在當地很出名。吸引很多人都前來參觀。不過他們如今只能拜訪偏廟，因為主廟被劉辟非霸佔著。

偏廟有兩間，一個放著原來的木雕，一個放著比較抽象的石雕。附近的人告訴韓靈，如果是問姻緣，就要拜木雕，如果要問前程，就要拜石雕。

韓靈剛踏入神廟，便聽到桂枝喊道:“韓姑娘，你來了！太好了，你勸說一下王上，讓他回錢唐吧。他待在廟裡的時間太久了。”

這時，蘇泥彩拎著飯盒走了過來。韓靈看到蘇泥彩的樣貌，

這哪裡只是相像啊，分明是一般的模樣，但蘇泥彩動起來，韓靈還是看到了其中巨大的差別。蘇泥彩行動遲緩了些，並沒有虞小株那般的敏捷，行為也太過謹慎，並沒有虞小株蔑視一切的性格。她並不是虞小株。

韓靈松了一口氣，這恐怕也是劉辟非為什麽愛雕像而不愛活人的理由吧。

韓靈向蘇泥彩伸出了手道:“把飯盒給我吧，我想要進去勸說一下燕王。”

蘇泥彩也在打量著韓靈，身為女人，她能夠感受到韓靈之前心存的敵意，但這敵意似乎很快消失了。

蘇泥彩心中苦笑。項伯本是要自己的色誘劉辟非的。但如今她卻淪為了劉辟非的仆人，每日給劉辟非端茶送飯，她甚至想不清楚自己是怎麽稀裡糊塗淪落到這般境地的。

蘇泥彩將飯盒遞給了韓靈。

韓靈拎著飯盒進入了主廟，她看到劉辟非正踞坐在蒲團之上，低著頭打著瞌睡。

主廟之上供奉的雕像，與虞小株同樣是有些許不同。也許是因為有人供奉，雕像竟是漸漸有了威嚴之感，俯視著悲苦世界的芸芸眾生。

虞小株卻不是這樣的，韓靈想到，虞小株是英氣勃勃毫無顧忌的，這主像也只是形似罷了。

韓靈聽到了飯盒翻動的聲音，低頭一看，卻是劉辟非推開了飯盒，拿出了一隻雞，一碗湯水，一碗白米飯。

“在湖中仙女廟吃這些，不怕仙女怪罪嗎?”

“小株一定是希望我多吃點的。”劉辟非夾起一塊雞腿，直接咬了下去，沾了一嘴的油膩，看來待在廟中，也並不影響他的食欲

韓靈道:“你一直待在廟中，大家都很擔心。難道你想重演之前的悲劇?是你的離開，導致你失去了對政局的控制，不然小株也不會死……”

劉辟非停下了筷子:“我不記得有請你來教訓我。我倒是真想看看，還有誰敢背叛我?是你們韓家嗎?韓家若是敢反，我並不介意將韓家鏟除。你回薊縣吧，不要管這裡的事情。”

劉辟非陰森冰冷的語氣嚇到了韓靈，也傷到了她，她看了一眼劉辟非，此時劉辟非一張僵硬的臉龐，固執地抿著嘴唇，不願意說出半句妥協的話。

韓靈卻仿佛非要將劉辟非的傷疤給揭開，將鮮血淋漓的一面展現出來:“你以為只有我這樣認為嗎?難道你就喜歡藏匿著自己，讓別人野心發酵，傷害到你，你再傷害別人?你有什麽資格怨天尤人?你不過是個混蛋罷了！”

韓靈說著，扭頭就跑。劉辟非氣急，拚命克制著自己，但這香噴噴的飯，卻是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公孫援見韓靈流淚跑出，之後又見到劉辟非跟著跑出，手裡居然還拿著筷子，似乎是忘記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