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張嫣的詢問,陸揚回道:“蒙娘娘垂問,確有其事”。看到張嫣似有出言相勸的神色,陸揚亮出黃帛,輕聲道,“微臣已從聖上那,請得聖旨,即日成行”。
“唉”,張嫣微不可查地輕歎了一聲,同時,心中微微一緊,為何我還沒有出言相勸,他卻像是知道我要勸阻一般,難道這便是傳說中的心意相通?看看陸揚,張嫣沉吟片刻,柔聲道:“陸大人乃國之棟梁,此去寧遠,萬望珍重。兵變,平或不平,都要平安而歸”。
“臣,謹尊懿旨,多謝娘娘關懷”,陸揚叩首道。
“嗯,正是,寧遠乃虎狼之地,陸大人,凡事小心”,周皇后還是剛剛才知道眼前這陸翰林,已經變成了赴寧遠平息兵亂的特使,她不由亦為這蘇州同鄉擰了一把汗。
“謝皇后娘娘”,陸揚道,“二位娘娘,下臣告退”。
“去吧”,張嫣輕聲道,“願陸大人功成而歸”。
“娘娘也請珍重”,陸揚告退道。
看著陸揚漸漸遠去的背影,不知為何,張嫣心中有種悵然若失的意亂心煩。
湯顯祖《牡丹亭》曰:“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或許便是這種複雜的感情,不知所起,驚覺時,已深陷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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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中,與汪文言再商議了幾句,然後告別李玥、李教諭、顧夫人、顧炎武,以及寄居在他宅中的黃宗羲、史可法,陸揚便準備啟程了。同時,史可法也正式向陸揚辭行,他在此次崇禎二年的丙寅科殿試中,高中二甲三十一名,前幾日,又在吏部那兒考核通過了,已被實授為陝西西安府推官,勘合、文書到手,已經準備走馬上任了。
“師兄,謹祝你在西北一切順遂!”陸揚道,想了想,又補充道:“今年伊始,氣候異常,北方草木凍死,萬物凋敝,西北乃窮苦之地,想來受災更為嚴重,師兄在西北,一定要穩住軍心、人心,提防軍變、民變”。在陸揚心中,史可法是個民族英雄,並不比目前正如日中天的袁崇煥地位低,所以他並不認為自己的托付,對於一個區區正七品的西安府推官史可法,是一種過高的苛責。
當然,史可法是一個以天下為己任的士大夫,他也深以為然,沉聲道:“必不負師弟囑托,師弟,你此行遼東平息兵變,更是凶險萬分,萬萬保重啊”。
互道珍重後,陸揚、史可法一個往北,一個往西,離京而去。到了京師的外城的北門——永定門,英國公張維賢正候在那兒,京營總兵王樸也在那兒。
“下官,參見國公爺,見過王將軍”,陸揚作揖道。
“你小子,才不過是個兵部職方司主事,怎麽?就開始打起官腔來了?”張維賢哈哈笑道,“什麽下官不下官的,在老夫心裡,你永遠是我的小老弟”。
“正是,國公爺可是不停把你掛在嘴邊呢,聽得我耳朵都起繭了”,王樸幫腔道。
“國公爺厚愛,小子銘記於心”,陸揚道。
“對了,這是懿安皇后娘娘托老夫轉贈給你的一把手持火銃”,張維賢說道,同時,將一把精致的佛郎機原裝手持火銃,遞給了陸揚。
“謝懿安皇后娘娘”,陸揚心中微微一熱,朝宮禁的方向拱手道。
“好了,好了”,張維賢擺擺手,“你看看,城門外那五百京營禦林軍,已經整裝待發了,都是老夫與王總兵千挑萬選出來的精兵,裡面還有五十名火銃手,有了他們,你此行應該能順當些”。
“謝國公爺,謝王將軍”,陸揚衷心道。
“陸大人放心,本將已經給他們訓過話了,讓他們好好聽你的命令,誰要敢忤逆、犯上,等他們回來,老子一個個的,抽筋扒皮”,王樸強橫道。
“有王將軍這話,小弟安心多了”,陸揚笑道。
“走吧,走吧,寧遠那幫兔崽子,竟然敢窩裡反,你替老夫給他們松松筋骨”,張維賢恨恨道。
“謹尊鈞命”,陸揚道。說完,他將張嫣贈送的手持火銃收好,然後翻身上馬,來到城門外,看著五百列陣齊整的京營禦林軍,陸揚高喝道:“各位將士,本官乃兵部職方司主事陸揚,是此次遼東之行的特命欽使”。
“拜見大人!”五百兵士齊聲喝道。
“遼東者,險地也。寧遠,更是已經完全落入亂兵手中,此行凶險萬分,你們怕不怕?”
有些士兵聽到陸揚的話,還真有點害怕起來了,畢竟他們京營幾乎從未打過仗,只是負責在皇城下站崗而已,其實都是樣子貨。
看到不少禦林軍露出驚慌神色,“怕,當然怕,本官也怕”,陸揚這一句話,倒是逗笑了不少人,然後陸揚又沉聲道,“然而,本官乃欽差特使,你們則是天家禁衛,咱們代表的是聖上的權威, 背後有朝廷的支持。所以,咱們必須拿出京營的威嚴來,鎮鎮那些不法的亂兵。記住:怕,不要緊,唯有怕,唯有絕境中的恐懼,才能激發真正的勇氣!你們有沒有勇氣?”
“有”,禦林軍終於被激出了血氣。
“好,那讓咱們一道建功吧!讓邊兵們看看,什麽是京營禦林軍!什麽是天家威嚴!”陸揚喝道。
“好,好,好!”禦林軍山呼道。
“天佑大明,吾皇萬歲!”陸揚道。
“萬歲,萬歲,萬歲”,山呼海嘯的聲音傳來。
“出發”,陸揚一揮手,五百禦林軍正式開拔。當然,還押著那兩萬兩從戶部給寧遠撥去的餉銀,沒有這點東西,你給五千禦林軍,估計都得白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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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子,以前還以為是個面白書生,沒想到,竟然還是個帶兵的料子”,看到五百禦林軍瞬間便被陸揚收服,張維賢歎道。
“是啊,末將也低估了陸大人,早知道他有這般能耐,末將剛才倒是不必廢那般口舌,去給那五百弟兄們訓話了”,王樸也道。
張維賢微微頷首,心裡暗道:陸揚這家夥,潛力無限啊,難怪嫣兒傳信過來,讓我幫幫他,看來嫣兒也是覺得他有著無限的前程,是個值得結交的人。當然,張維賢並不知道張嫣內心深處的那種複雜莫名的情緒,不過也是,他一個年近六旬的老頭,哪裡會知道女兒家的那些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