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兄,那藥,不會留下什麽尾巴被人揪住吧?”東廠裡,坐在田爾耕下首的北鎮撫司使許顯純問道。到底是搞刑偵、刑訊的,對證據啥的,比較在意。
“放心,那毒,是從西域的奇人異士那兒弄到的,無色無味,中毒後,也沒有任何症狀,只是心塞梗塞而死,不會有任何蛛絲馬跡可尋”,崔呈秀淡淡道,說完,他轉向魏忠賢道:“義父,現在要緊的是,趕緊敲定遼東經略的人選”。
“嗯,正是”,魏忠賢點點頭,“你們有何推舉的人?”
大夥紛紛看著崔呈秀,誰讓他是閹黨首席智囊呢,能者多勞唄,崔呈秀笑笑:“我認為兵部左侍郎高第不錯”。
“高第?”魏忠賢皺眉道,“他好像不是咱們的人吧?”
“義父認為萬歲爺會讓咱們的人把控遼東?”崔呈秀笑道,“別忘了,他那套內外相鉗的製衡之術”。
“呃……”魏忠賢無言以對。
“高第雖然不是咱們的人,但他也不是咱們的敵人”,崔呈秀道,“何況,我已經捏住了他的死穴,他有把柄,在我手中,由不得他不聽話了”。
“好,那便高第吧”,魏忠賢道,“明兒個,廷推時,咱們使勁推自己這邊的人,找個不相乾的禦史,故意抬杠,將高第推出,然後,咱們堅決反對”。
“正是如此”,崔呈秀道,“咱們反對得越激烈,聖上就越有可能,會用那高第”。
“萬一,萬歲爺還是沒有用高第呢?”田爾耕問道。
“那也不打緊,只要遼東,不在孫承宗手中,咱們便可高枕無憂了”,崔呈秀笑道。
“是啊,少了孫老賊,咱家感覺頭上懸著的利劍,總算卸去了”,魏忠賢快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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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廷推如期舉行。依明製,凡朝廷遇有重大政事,或遇有重要的文臣武將出缺,皇帝則詔令廷臣會議,以共相計議,衡量至當,然後報請皇帝,取旨定奪,其中,有關政事決斷者,稱為“廷議”;有關人事升補任用之擬議者,則謂為“廷推”。
廷推的結果,果真如崔呈秀所料,在事前安排在楚黨的棋子某禦史提出高第的名字後,閹黨故意堅決反對,然後,天啟皇帝偏偏用了高第,最後朝廷皆大歡喜——閹黨偷著樂,自然不必說;天啟皇帝認為用了一個靠譜的、能夠製衡閹黨的遼東經略,也很滿意;楚黨,也很高興,高第可是自己這邊的禦史推出的人,如此一來,可以加重楚黨在朝中的分量;至於高第本人,自然心情也是不差的,雖然遼東險惡,但他又不是去當苦大兵的,去做遼東經略,繼續龜縮,能有什麽事兒?
很快,新的遼東經略高第走馬上任,接管了“山海關——寧遠”的全部防務。到任後,高第第一道軍令便是:放棄孫承宗苦心經營了多少年的塞外防線,采取全面龜縮戰略。於是乎,錦州、松山、杏山、大小凌河、右屯等堅城、要塞,都被高第以“大而朽壞”、“小而低薄”等名目,予以放棄,說它們是“前鋒遊哨之地”,如今因為孫承宗貿然出擊的原意,“邊釁已開”,女真人“尋思報仇,將大舉來犯”。所以,這些地方還是先放棄為妙,因為上次孫承宗的柳河大敗,讓遼東各路兵馬銳氣全消,實在無力迎戰,隻好收縮戰線。
本來,高第是想將寧遠也放棄算了,全面退守山海關,將關外土地、人民,全部棄給女真人,無奈,寧前兵備袁崇煥拒不奉命,率領幾千忠於孫承宗的嫡系兵馬,
留了下來。於是,寧遠,變成了塞北的一座孤島。高第也無所謂,那袁崇煥是孫承宗的人,他不聽話,便讓他留在關外吧,相信女真人的一波接一波的攻勢,很快便會將他吞噬的。 高第上任後,做的第二件事情,便是彈劾孫承宗,他上書朝廷,說遼東根本就沒有先前孫承宗報告的十四萬兵馬,而是只有五萬兵馬,他指責孫承宗白拿了九萬兵馬的空餉,請求朝廷將孫承宗下獄、處死。高第這道彈劾的奏疏,自然是奉了崔呈秀的命令,給朝廷上的,反正,如果朝廷要核實的話,派下來的人,無非是東廠、錦衣衛或兵部的人,這幾個衙門,可都在閹黨的絕對控制下。所以,不怕核實,只要朝廷讓人來查,他們便會一口咬定,遼東確實只有五萬兵馬,是孫承宗中飽私囊、吃了巨額空餉。
不過,閹黨顯然低估了孫承宗,想將他趕盡殺絕,也沒那麽容易。孫承宗上了一封自辯疏,在該疏中,孫承宗承認遼東確實只有五萬兵馬,自己的確虛報了兵丁數目。不過,那是因為以前要營建、修繕關外的寧遠、錦州、松山、杏山、右屯等堅城、要塞,所以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給遼東爭取更多的餉銀。 現在既然遼東經略高第已經一股腦將這些要地,全部棄之不顧,那麽遼東確實也不用再發十四萬人的餉銀了,按五萬人的額度,發餉即可。
此折一上,天啟皇帝便批示:孫閣老建城修寨,確實勞苦功高,絕無貪墨餉銀的事情,而且特別撫慰道:孫閣老正在丁憂期間,不必為政務煩惱,著內外臣工不得再以此事妄議閣老。另外,天啟還專門下旨,痛斥遼東經略高第未戰先怯,放棄關外防線。此外,皇帝準孫承宗所奏,既然高第報告遼東只有五萬兵馬,以後,便按五萬兵馬的額度發餉。
此詔頒布後,朝野上下都傻了眼,皇帝這是明顯拉偏架啊,袒護他的老師“孫先生”也太明顯了。最要命的是,天啟皇帝真的依了孫承宗的建議,給遼東的兵餉,由十四萬的額度,下降到五萬。其實,遼東哪裡只有五萬人,孫承宗是虛報了一些數字,可是,那不過是一兩萬的額度而已,這一下子,給減了九萬,這些人,沒有餉銀,喝西北風去啊?!
高第現在拿著五萬人的餉銀,養著遼東十來萬人馬,心裡苦不堪言,上任後,第一個月發餉銀時,便出了大問題,大夥都隻領到了小半不到的餉銀,對高第怎能不怨恨?!別人報兵額,都是使勁往多了報,你倒好,可勁往少了報,少報一點便算了,十四萬人,你竟然隻報五萬人,你丫有病啊?!不僅苦大兵們怨氣衝衝,將領們也是憤憤不已,吃空餉,以及克扣軍餉,那是他們最大的財源,現在倒好,財路都被高第給斷了,餉銀只剩這麽點,他們榨油都榨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