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理者笑了起來。
“嘿嘿,哈哈,啊哈哈哈哈!”
羅夏也配合地跟著笑了起來:“嗚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
一人一神像兩個傻子一樣笑了一陣,修理者先止住笑,看著羅夏說:“我本來以為你只是想殺死一個神,沒想到你胃口更大,想自己成為神?”
“互信互惠,合作共榮。”
“也許,你的想法值得嘗試……”
修理者的星雲重新轉動起來,不過這一次卻是朝著相反的方向。
同時,羅夏體內湧動出一股奇異的感覺,他覺得自己的意識仿佛離開了身體,在逐漸飛升、飛升……
“感覺人生已經達到了巔峰啊……”羅夏感受著體內能量的激增,他的能力已經遠遠超過了當前等級遊戲角色的設定。
可是,好嗨哦的感覺隻保留了一會兒,他和修理者之間的能量轉移突然中斷了。
“怎麽回事?”
羅夏恢復了意識,他看到草莓熊像一顆炮彈一樣衝向修理者,兩個人撞在了一起。
草莓熊發狂一般地撕扯著修理者殘破的身體。
“我已經受夠了做你的玩物!我決不允許你完成修複!”草莓熊大吼著,用牙齒啃食著修理者本來就不堪入目的臉,“我要看著你一點點腐爛!去死吧!”
草莓熊的突然反水讓羅夏恍然大悟。
“怪不得它剛才一直想要殺死我,它是害怕修理者在吸收了我的能量之後,修複自己。”
這時,蘇菲來到羅夏身邊。
“我會把你送回你原本的世界。”
羅夏看著蘇菲:“你該不會也想……”
蘇菲一成不變的臉上,竟然有一絲微笑一閃而過:“在玩具墳場,我們永遠都只是修理者的玩物。我們不怕死,死亡意味著自由。”
說著,她手一揮,在古堡的地板上打開了一道次元之門。
“從這裡出去,應該可以逃離修理者的控制范圍,然後,希望你再也不用回到這裡來了……”
“你一直以來的計劃都是這樣的吧。”羅夏這時終於看穿了一切,他看著蘇菲說,“修理者吸收契約者、試圖修複自己的時候,也是他力量最薄弱的時候。從一開始,你就想在這個時候攻擊修理者,殺死他,沒錯吧。”
蘇菲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
蘇菲身後,響起了修理者粗重的聲音。
他站了起來,雖然身上被草莓熊又啃又撕,看起來很狼狽,但是並沒有對他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而突襲修理者的草莓熊,此時已經被撕碎成許多碎片,玩具熊身體內的白色棉絮在古堡大廳裡飄灑著。
“神,即使已經到了生命周期的末尾,也畢竟是神,不是輕易就能被殺死的。蘇菲,你不過是一個人偶,是我賦予你靈魂,可是你卻想要我死。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不能接受。”
“至於你,”修理者看向羅夏,“你當然可以選擇離開,當做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但是,品嘗過神的力量之後,你真的還能做回一個凡人嗎?”
羅夏把手插進兜裡,平靜地說道:“這裡面有些誤會吧,我本來就不打算走,畢竟,我還有一項任務要完成。”
修理者和蘇菲都沒有說話,等待著羅夏的回答。
“我要殺死你,修理者。”
聽到這句話,修理者搖了搖頭:“笑面男,我以為你是個聰明人,沒想到——”
修理者說完最後一個字,
他龐大的身形已經來到了羅夏身邊,然後一隻大手捏住了羅夏的脖子。 羅夏聽到了自己的骨頭被捏得喀吱作響。
“沒錯,我是分給了你一些我的力量,但這並不代表你就有資格向我挑戰!”
言畢,他捏斷了羅夏的頸骨,像丟棄垃圾一樣把羅夏扔在了地上。
修理者另一隻由生活垃圾組成的胳膊向上一抬,古堡的地面震動起來,許多地板翹起、斷裂,從地板下面伸出來一塊塊墓碑,一個個奇形怪狀的生物從墓碑後面爬了出來。
“這些都是這些年死在玩具墳場的契約者,他們既是我的玩物,也是我的藏品!”
那些死去的契約者蜂擁著衝向羅夏的身體,嘴裡念念有詞:“修好我,請修好我!”
大概是羅夏身上修理者的神力吸引了這些渴望被修複的活死人,他們從四面八方而來,把羅夏擠在中心,壓在了地板上。
羅夏感到自己的意識在漸漸渙散,他的眼皮變得很沉,漸漸閉上了眼睛……
突然,放在羅夏物品面板裡的所有記憶碎片同時亮了起來,放射出奪目的光芒!
……
咚!
一滴冰涼的水珠落在了羅夏的臉頰上,他清醒過來,麻利地從地上爬起來。
環顧四周,他發現自己不在古堡裡,而是在一個岩洞裡,頭頂上的鍾乳石上不斷滴著水珠。
“這個地方,我好像來過……”
頭很疼,羅夏忍著疼盡力思索,才想起來這裡是哪裡。
這就是他在夢中來過的地方。
岩洞深處傳來了意味不明的吟唱聲,一股陳腐的氣息撲面而來。
羅夏掩住口鼻,往吟唱傳來的方向走去。
在濃鬱得幾乎化不開的黑暗之中,有一縷乳白色月光從岩洞頂上射下,形成一道光柱。
光柱之中,矗立著一個石台。
“和夢中的場景差不多啊……”
羅夏走到石台邊,拿起放在上面的一疊紙。
紙上依然寫滿了奇異的文字,不過這一次,他能看懂上面的每一句話。
這是一份契約。
修理者為他準備的契約。
讀完這份契約,黑暗中的吟唱停止了,一個粗重的聲音響起:
“你是否明白,這份契約的意義?”
“我明白。”
“你是否接受,這份契約的內容?”
“我接受。”
“簽下你的名字。”
羅夏低頭看向石台,在契約旁邊,有一根白色指骨,指骨指尖的部位經過細致地研磨,變成筆尖的形狀。
“將骨筆插入自己的胸膛。”
羅夏依言行之。
血液浸透了筆尖,他拔出骨筆,在契約簽名的位置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笑面男。
放下骨筆,黑暗中的聲音說道:“你還有問題嗎?”
羅夏問:“你是修理者?”
“是的!”
這一聲回答氣勢十足,感覺整個岩洞裡的空氣都被攪動了。
“如果你是修理者的話,”羅夏揉了揉自己的胸口,發現剛才被骨筆捅破的地方已經修複了,“剛才把我脖子扭斷的那個混蛋又是誰?”
“嘿嘿!”岩洞裡聲音發出詭異的笑聲,“我以為你知道答案。”
“什麽意思……”
“哥德爾不完備定理。”
“什麽?”
在羅夏脫口而出的同時,海量的信息湧進了他的大腦,讓他覺得頭痛欲裂。
岩洞裡再次響起了空靈的吟唱聲,只不過這一次,吟唱的內容不再是無意義的音節,而是在講述一個漫長的故事。
“神明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高等生命,所有的生命都會面臨同樣的問題:他們終將死去。只不過,神的生命也許能延續數億年之久,所以他們的死亡也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熵增原理決定了,宇宙作為一個孤立系統,將不可避免的走向死寂。修理者,作為一個次級神,只能利用宇宙中現有的原理,而不能改寫甚至重新定義新的原理。所以,修理者並不能違反熵增原理。”
“修理一個物件,本質上就是向孤立系統內注入能量,使原系統的熵值減少,而這些注入的能量,就是修理者的生命能量,也就是他的神格。”
“這就陷入了一個悖論之中:如果修理者回應他信眾的呼喚,不斷簽訂契約,進行修理的話,他的神格就會不斷減少,加速他的死亡;可是,如果他不回應他的信眾,一個沒人相信沒人知道的神,又有什麽意義呢?”
“所以,修理者依然進行著修理,在這個過程中,他領悟到了一則原理:一個公理體系不可能做到完備,體系中一定存在一個無法用公理體系進行證實的命題。在修理者的能力體系中,修理者本身就是這個無法進行證實的命題,他的能力是先驗的,無須任何實驗去證明其有效性,就好像1+1=2一樣,這是整個數學體系的基礎,不容質疑,不可動搖。”
“當修理者試圖用自己的能力去修理自己的時候,他必須用自己的能力去修複自己的能力,這自然就面對一個悖論,簡單打個比方,就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邏輯上的循環使得修理者陷入到自我驗證的無限循環當中,這是一個死局,即使是像修理者這樣的神,也無法打破。”
“答案顯而易見了,修理者需要一個鏡像,一個和他擁有相同能力、相同思想、相同理念的副本。修理者和他的副本可以互相修複,從而給邏輯上的死循環開辟一條出路。”
“只是,這又涉及到一個新的問題:如果正本和副本完全一樣,沒有任何區別,那麽,究竟誰才是正本,而誰是副本?”
羅夏聽到這裡,接口道:“是記憶。”
黑暗中的吟唱停頓了一下,然後發出了怪異的笑聲:“是的,記憶。”
羅夏明白了修理者做了一件什麽事。
這項計劃歷時百年之久,當然,這對於修理者而言,也不過是一瞬息而已。
“你剝除了自己的部分記憶,將其分別裝載在9個記憶碎片之中,只有收集齊全部的記憶碎片,才能解鎖修理者的全部記憶,獲得其最後的能力。外面那個怪物,他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所以,他只是一個擁有修理者不完整能力的副本!”羅夏對著黑暗說道。
又是怪異的笑聲,然後修理者緩緩說道:“是10個。”
“什麽?”
“記憶碎片,有10個。”修理者用低沉的聲音說道,“你現在觀看的,正是最後一個記憶片段。”
“所以說,這是我自己的記憶碎片。”羅夏摸著下巴喃喃說道,“但是其他的記憶碎片裡都是以修理者為主視角,可是現在我卻依然還是以自己的角度在觀看這個記憶片段,這樣遊戲的設定就不連貫了。除非……”
羅夏抬頭看著黑暗,一個身影慢慢顯現。
這個身影和羅夏身材相仿,穿著破破爛爛、散發惡臭氣息的披風和兜帽。
此人走到羅夏身前,兩人的臉只有不到半米遠的距離。
然後,他掀開了兜帽,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這正是羅夏的臉。
“契約者笑面男,你獲得了全部的記憶碎片,也將解鎖最後的記憶,就是你的身份。”
“所以說,”羅夏看著眼前這個長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帶著笑意說道,“我就是修理者?”
他說完這句話,一股強大的旋風卷起,將他眼前的黑暗一掃而空。
羅夏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古堡的大廳裡,剛才圍攏在自己周圍的那些死去的契約者都被旋風卷走,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
而人偶蘇菲,她的半邊身體都化為了木屑,散落一地。
另外半邊身體對羅夏的回歸微微做出了反應,僅剩的一隻眼睛朝著羅夏的方向看過去,眼神中含義複雜。
“修理者”——或者應該叫他修理者副本——那張難看至極的臉上露出了極其豐富的表情。
“你……你明明被我扭斷了脖子……你應該已經——”
“死了?”羅夏笑著說,“一個神,即使已經到了生命周期的末尾,也畢竟是神,不是輕易就能被殺死的。”
“神?你在說夢話嗎?”修理者咆哮起來,他粗重的聲音在大廳裡回響,簡直像是開了低音炮一般,“這裡只有一個神,那就是我!”
“很抱歉,”羅夏心念一動,發現自己雙腳離地,身體騰空而起,懸浮在離地面3米左右的高度處,“你只是一個副本。現在,到了正本清源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