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黃昏。
高密侯府今日彩徹連結,賓朋滿座。
侯府之內,大排筵席,張燈結彩,禮樂齊鳴。
高密候,便是當朝太傅鄧禹,今日是他長孫鄧翎成親之日。
京城裡的皇親國戚,大、小權貴們紛紛來到了高密候府上赴宴。
此時整個大漢朝的上層貴戚們都聚集在高密候的府上,共同見證了這場略帶著一絲玄奇瑰麗的昏禮。
鄧禹與老妻站在高堂之上,其子女們依次排列在兩側。
貴賓們則站在高堂左右,高堂最中央是皇帝劉秀欽點的前來主持昏禮的太常官員。
太常官員由禮官大夫在前,安排布置嚴格的昏禮禮儀。這裡麵包括了要在家中何地舉行昏禮,新人如何入堂,如何站位,如何行禮,長輩如何站位,如何受禮。
甚至連賓客應該怎麽祝賀,昏禮時該安靜還是該賀喜,這些都有一套嚴格的禮儀約束,而這些,都是禮官大夫全權安排。
禮官大夫之後是太樂丞,由太樂丞來統一安排昏禮上的奏樂。
華夏歷來便是禮樂文明,有禮便有樂,人們相信只有禮樂相合,禮樂相諧才能帶來美好。
但太樂丞不僅負責音樂,還要負責舞蹈。這舞蹈絕非是站在那裡胡亂的扭身子賣肉,而是一套符合禮儀章程的大舞。
一開始鄧禹問過太樂丞,可不可以在昏禮之時跳‘佾舞’,古禮上說:“佾舞,大禮也,同天地之行列。故而天子八佾,公候六佾,大夫四佾,士二佾。”
按照鄧禹的爵位,他可以使用公候的‘六佾舞’。
但被太樂丞給否了,佾舞乃祭祀天地祖宗之用,在昏禮這個場合並不適合。
鄧禹雖然是太傅,手握軍政大權,但在‘禮’這個問題上,他並不具備發言權。
最後,太樂丞定下了昏禮時的幾場大舞。
安排完了這一切,天色正好黃昏,可以舉行大禮了。
秦漢之時,舉行婚禮是在黃昏時分,所以又叫‘昏禮’,黃昏時的禮儀。而且新人不穿紅,穿黑色衣服。
在古人看來,昏禮是人生中的大禮,是兩個人執手偕老、一生相伴的開始。
而且在成親後,女子就要離開生、育自己的父母,到另一個的家庭去渡過終生,所以更不是什麽喜慶的事情,所以衣服穿黑不穿紅。
而且昏禮服飾穿黑,顯得更加莊嚴肅穆,讓新人能感受到昏禮的神聖性與莊嚴性,從而珍惜自己眼前的人。
太樂丞手執雉羽,立於一側,高聲喝道:“奏樂!”
‘咚’‘叮’‘咚’
隨著太樂丞揮手發令,太樂丞手下的樂手們開始敲響了高堂上的四座編鍾。
然後,禮官大夫上前,站於高堂台下,喝道:“聘禮!”
“聘禮!”
“聘禮!”
從堂內一直排列到堂外的禮官們高聲喊著,隨後大堂之外開始依次走入懷抱聘禮的鄧府親眷。
他們或執玉佩、或捧金飾、或送綢緞、或是各種各樣的奇珍異寶,立刻將大堂內的桌案擺放的滿滿當當,這些聘禮無不價值連城,但它們以後都是新郎家給新娘的私人財物。
“迎親!”
聘禮上完之後,禮官大夫再次高喝一聲。
“迎親!”
“迎親!”
“迎親!”
禮官們的傳呼一直響到侯府之外。
這時太樂丞手掌一翻,停住了此時的音樂,然後發令道:“奏樂舞:桃夭。”
隨著高亢的樂聲響起,侯府之外,身穿黑色禮服的鄧翎與葉蓁牽著走,踏在地上鋪就的紅毯上緩緩步入府中。
在他們面前,
是兩名嬌俏可人的侍婢,懷中抱著兩面銅鏡並倒著走,讓銅鏡正對著新郎新娘。在一堆新人之後,是兩名九歲的小童,他們一男一女,走在一雙新人的後面。
而在新人走入侯府大門的那一刻,兩側各走出十八名身穿華袍的女子,她們隨著新人的步伐,開始跳起了舞蹈。
在侯府周圍參加喜宴的賓客們,在樂舞聲中齊聲唱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於歸,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於歸,宜其家人。”
此歌是‘賀新娘’的歌,以桃花比喻新娘的鮮豔美麗,並且說她宜室宜家,娶回家裡之後會給夫家帶來好運氣。
等《桃夭》樂舞結束之後,太樂丞再次發令:“奏樂舞:樛木。”
於是樂舞‘樛木’響起,賓客們再次跟隨樂舞唱道:“南有樛木,葛藟累之。樂隻君子,福履綏之。南有樛木,葛藟荒之。樂隻君子,福履將之。南有樛木,葛藟縈之。樂隻君子,福履成之。”
此歌是‘賀新郎’的歌,大意是‘樛木’是南方的一種很茂盛的樹木,這些樹木中有下垂的樹枝,葛藟爬上這根樹枝,並在這根樹枝上快樂的生長蔓延。就像新郎這位君子一樣,能夠像樛木與葛藟一樣,讓新娘一生都開心、快樂。
《樛木》樂舞結束,太樂丞又道:“奏樂舞:木瓜。”
當歌樂‘木瓜’響起時,賓客們唱道:“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此歌是說男女互贈信物,從此永以為好,終生不渝。
《木瓜》結束,太樂丞又道:“奏樂舞:綢繆。”
當‘綢繆’的歌舞響起,賓客們此時也滿臉的激動,連唱三首的他們也似乎沾到了一絲喜氣,於是他們接著高唱:“綢繆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綢繆束芻,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見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綢繆束楚,三星在戶。今夕何夕,見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此歌大意為:天上三星亮,見這好人真歡欣。要問你啊要問你,將這好人怎樣親?遇這良辰真快活。要問你啊要問你,拿這良辰怎麽過?見這美人真興奮。要問你啊要問你,將這美人怎樣疼?
《綢繆》結束,太樂丞道:“奏樂舞:鴛鴦。”
賓客們唱道:“鴛鴦於飛,畢之羅之。君子萬年,福祿宜之。鴛鴦在梁,戢其左翼。君子萬年,宜其遐福。乘馬在廄,摧之秣之。君子萬年,福祿艾之。乘馬在廄,秣之摧之。君子萬年,福祿綏之。”
此歌是祝福新郎、新娘,祝福他們像鴛鴦一樣,福祿一同安享,幸福綿綿長長。
《鴛鴦》結束,太樂丞又道:“奏樂舞,擊鼓-四節。”
但這首歌舞不同,這首歌舞從後半段開始奏起,賓客們一聽,也就知道這首歌應該隻唱第四段。
這是一個貴族家庭最基本的涵養,禮、樂、詩、書都不通的話,作為一個貴族子弟也會被人笑話的。
擊鼓是一首戰爭詩,描寫的是戰友之間的情誼和誓言。這首詩拿到昏禮上來應該是不符合‘禮’的,但是太樂丞隻奏第四段,就讓人直呼絕妙了。
因為這首詩的第四段,如果不聯系前半段,完全可以當做一首祝福婚姻的詩。
於是賓客們和聲唱道:“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好,唱到這裡,樂停舞止,恰到好處。
當這六段樂舞奏畢,一雙新人正好走入大堂。
此時大堂中燈火通明,家主賓客們歡笑盈盈的看著這一對璧人。
此時太樂丞命人奏起了輕緩的音樂,然後禮官大夫上前道:“飲合巹酒。”
兩名穿紅掛綠的婢女在大堂上擺上一張玉案,新人一左一右跪坐在玉案兩側。
然後兩名婢女上前,將兩位新人的頭髮剪下一束,纏在一起裝入合囊之內。
然後斟上兩杯清酒,新人舉杯互拜,然後飲下。
喝了合巹酒,婢女們撤去玉案,新人並排站好。
此時禮官大夫高唱道:“大禮雖簡,鴻儀則容。天尊地卑,君莊臣恭。男女聯姻,鸞鳳從龍。無序斯立,家昌邦榮。”
禮官大夫退後一步,喝道:“新人雙雙恭拜天地。”
新人執手上前,來到天地之位前跪下,三拜之後,禮官大夫道:“興。”
然後兩位新人一齊站了起來。
“拜高堂。”
兩位新人一齊走了下來,在鄧翎父母雙親的面前跪了下來,再次三拜,禮官大夫喊道:“興。”
兩位新人再次站起。
“拜媒人。”禮官大夫喝完,整個高堂上都是一怔。
兩位新人悄悄的左看右看,也沒有人來引他們去拜媒人。
太傅鄧禹此時開口問道:“媒人來了嗎?”
“還要媒人嗎?”
“廢話,你家兒子結婚沒媒人嗎?”
眾人面面相覷,此時高堂之外忽然響起一陣參拜的高呼聲。
隨後整個高堂內的賓客們只看到當今的大漢皇帝拉著一個道人走了進來,大漢皇后眸光含笑的走在二人之後。
他們只聽劉秀拽著太衍道:“這個媒人非大真人你來當不可。”
太衍一臉無奈地道:“陛下,貧道怎就成媒人了?”
鄧禹等人回過神來,正要參拜,劉秀連忙說道:“都不許行禮。”
眾人跪了一半,聽到這話僵住了,但也沒有再跪下去。
劉秀看著眾人道:“朕今天就是來參加婚宴的賓客,禮官大夫。”
“臣在。”禮官大夫上前應道。
劉秀看著他道:“好好主持昏禮,不得半路而廢,不必因為朕在就畏首畏尾,不必管朕,你的職責就是讓這對新人的昏禮盡善盡美。”
“諾!”
隨後,禮官大夫直起身來,道:“拜媒人。”
劉秀將太衍硬生生推到了媒人的位置上,太衍搖頭一笑,也不再拒絕,乾脆就站在了那裡。
而劉秀則帶著皇后陰麗華,在鄧禹的恭請下站到了天地之位下面。
兩位新人來到太衍面前,拱手便朝著太衍拜了下去。
太衍扶起二人,語重心長地說道:“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歡娛在今夕,嬿婉及良時。”
二人微微一怔,隨後同時應道:“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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