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漲啦!”
“房……房子要倒了!”
“我的鞋……”
“珠兒!誰見到我家珠兒……”
山下傳來無數驚恐的叫聲。
他們的房屋建築在小溪旁邊,此刻溪水一漲,立即把房屋泡了一小截。
一時間,不管老幼男女,全部從房屋裡跑出來,他們的褲管濕漉漉的,背後的竹蘿裡,是家中的糧食和值錢物品。
急亂之間,有的找不到衣裳,有的找不到鞋子,有的找不到孩子……
“當~當~當~”
鍾聲悠遠而深厚,但聽在一些大家的耳朵裡,卻是如聽哀樂。
“三響鍾!”宇文風的臉色一變,再也顧不上與梅方爭吵,一個轉身,快步向最高大的屋宇跑去。
梅方也是調頭就走,走出幾步之後,突然調轉頭,急切的說道:“六師妹,快想辦法逃走。”
“逃走?如果是出口被堵,逃得了麽?”房內女子喃喃的說了一句,突然輕聲說道:“如果是李敢,我也用不著逃。”
此刻,山下已經亂成一團。
他們在桃花源裡住了一輩子,從來沒有見到溪水暴漲如此之凶猛。
不到一刻鍾,水勢由淹沒小腿到了齊腰深,而且還在不斷的上漲。
“是山洪嗎?”
“這幾天沒下雨,那來的水洪?”
“我前日才上過山,後山的瀑布並無異常。”
“那為何水淹?”
“誰知道啊……”
“是否出口被堵?”
“如果出口被堵,後山的瀑布不斷往下流……”
“完了,這裡將成為湖泊。”
“總不會淹到山上去吧?”
“淹不到又如何?莊稼毀了,房子倒了,家裡的糧食全泡在水裡,不出三天全得餓死。”
“完了,住了一百多年的地方,全完了。”
一時間,有人如喪考妣,有人開始埋怨。
“早說不要繼續呆在這鬼地方,你們就是不聽。”
“你以前是董仲舒的書僮,為何不跟他一起離開?”
“離開?他去見漢皇帝,冒險推銷他的儒學,那是隨時殺頭的事情。”
“原來你是怕死。”
“不是怕死,是董仲舒嫌我的學問不夠,不讓我跟隨。”
“長安城不是好呆的,你看,王吉的學問夠吧,還不是灰溜溜的跑回來?”
有人嘲笑道:“回來得好,回來送死。”
“別笑,至少人家見過不少地方,吃過不少好吃的食物,我們呢?”
“我從來沒踏出過桃花源半步!”
“天下的美景,只能在書中看到。”
“不知那泰山,是否比後山更高?”
“遺憾啊……”
眾人一邊涉水而行,一邊歎息著,感慨這大半生算是白過了。
水還在繼續上漲,很快從齊腰漫到了胸口,幼小的孩童由大人扶坐在肩膀上,雖然慌亂,倒是沒有死人。
不過,現在沒被淹死,幾天之後呢?沒糧食,沒禦寒的衣物,遲早會餓死。
眾人越想越絕望,望著半山腰那幾間精巧別致的屋宇,一起湧過去。
那裡已經成為他們的唯一希望。
半山腰上,站著幾名白發蒼蒼的老者,在他們身後是二十幾名學生打扮的人,宇文風和梅方正在其中。
看到山下的慘況,所有人都驚呆了,梅方更是渾身無力,“卜通”一下跪坐在地上。
“宮主,救救我們!”
“沒活路了,救命!”山下的哭喊聲越來越清晰。
為首的老者終於回過神來,劇烈的喘息幾下,右手指著梅方,渾身顫抖著,斷斷續續地斥責著:“你……你做的好事!”
另一個老者上前半步,歎息著說道:“我早說過要安份守已,你偏不聽,搞什麽梅花教,這下,惹火上身了吧。”
“據說梅花教把整個琅琊郡禍害了一個遍。”
“死人無數,遍地哀鴻。”
“邪~教害人啊。”
“害人害已。”
其他老者紛紛搖頭,看著梅方的目光,充滿著譴責。
梅方呆呆地看著山下已變成水澤的村莊,看著那些猶在水中掙扎的村民,說不也半句話。
一直以來,他把振興桃花源為己任,把村民視為親人,每日想茲念茲的都是讓村民過上更好的生活,讓村民離開這囚籠一般的地方。
他創建梅花教為的是什麽?為的是試驗一下能否推翻漢家皇朝,讓桃花源堂堂正正的行走於天下,讓天下人為之敬畏。
想不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這時,一名老者大聲說道:“宮主,我建議立即撤銷梅方天縱之子的稱號。”
呆滯中的梅方一驚,霍然抬頭。
這老者叫尹於,在他創建梅花教時曾經大加讚許。
另一名老者也站了出來,義憤填膺的說道:“如此劣徒,僅剝奪稱號不足警示後人,我建議廢其武功,囚入暗屋。”
這人名叫季一真,因他學生想在梅花教內擔任左聖之位被拒絕,所以一直懷恨在心。
“呵呵,”梅方笑了兩聲,緩緩的抬頭,冷笑著問道:“一個想推禦責任,一個想趁機報復,以為我好欺負嗎?”
這幾句威勢十足,把季一真嚇得倒退幾步。
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了,感覺被一名後輩嚇退,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於是腦袋一昂,怒目而視,尖聲大叫:“宮主,這劣徒不但冥頑不靈,還目無尊長。”
“呸!”梅方狠狠的唾了一口,“你徒弟不學無術,陰險狡詐,卻想竊取左聖之位,我不答應,你就百般刁難,如此尊長,不要也罷!”
“你!”季一真被揭破了舊事,又醜又惱,渾身被氣得真發抖,只是用手指著梅方,抖嗦著說不出話來。
突然,後排的年輕學生裡衝出一道人影,飛起右腿,踢向梅方。
梅方毫無防備,被踢得翻倒,面部被地上的石頭擦破了一大塊皮肉,一時間,又是血,又是泥,讓他顯得狼狽萬分。
“季林,你找死!”梅方怒不可遏,斷然出手。
身形前衝,抬腳,出拳,招式連環不斷,不到三招,把對手打趴在地,再也爬不起來。
“住手!”季一真怒喝。
這季林是他徒弟,也是他與嫂子私通所生的兒子,一直寵愛無比,此刻卻象沙包一樣被梅方一拳又一拳,揍得臉青鼻腫。
“住手?你叫我住手就住手?好大的威風!”梅方冷冷的說了一句,然後走到季林的身邊,又是一頓拳打腳踢。
“你!”季一真氣得直找哆嗦,卻拿梅方毫無辦法,於是一轉身,大聲吼道:“荀攸!你身為宮主,教出的好徒弟!”
憤怒之下,他也不尊稱了,而是直呼宮主之名。
荀攸的臉皮顫抖了幾下,半晌之後,深吸了一口氣,歎息著說道:“梅方,認錯吧。”
“認錯?”梅方頭顱高高的昂起,大聲吼叫:“我錯了嗎?不,沒錯!”
“沒錯?”在場之人全都露出震驚的神色。
不說剛才打架的事情,就憑你把一個好端端的桃花源弄成了一片水澤之地,二百多人無家可歸,無糧可煮,這過錯就是不可原諒。
這時,宇文風幽幽的歎了一口氣,上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