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時間頗長的有事無事的笑談過後，鄭玄拱手告辭。

　　劉備自然不願意就這樣讓鄭玄離開，挽留道:“康成公若不嫌棄，留在我徐州如何?”

　　鄭玄自然明白劉備的意思，留在徐州自然是待在劉備的麾下，畢竟鄭玄現在已經是住在徐州境內了。

　　甚至鄭玄也明白劉備如此的意義。鄭玄作為一代大儒，論及號召力可以說是沒有任何一人能及得上。

　　但是鄭玄真的不願意再踏入這灘名叫政治的渾水。168年的黨錮之禍，使鄭玄對政治唯恐避之不及，又怎麽可能會再回到這漩渦之中呢?

　　其實劉備也只是當作例行公事一般，並沒有報多大的希望。

　　黃巾起義之後，靈帝解除黨禁，朝廷的諸多當權者爭相征召鄭玄為官，但是都被鄭玄拒絕了。如今的鄭玄，只求名不求官。像何進等人雖有心，但是終究無法強求。

　　191年，青州黃巾暴亂，鄭玄無奈之下來到徐州避亂。盡管陶謙對他頗為禮遇，但是鄭玄依然不願出仕，而是隱居在“南城之山棲遲岩下的一所石屋”中，專心研究儒家經典。

　　劉備對此自然是早已知曉，心裡也並不抱有希望，但是姿態還是要做的。否則，如果被人知道大儒鄭玄親自拜訪徐州牧劉備，而劉備連邀請都沒有。

　　那劉備對於人才可就真的沒有多少吸引力了。

　　當然，更不能強求。就像後來官渡之戰時，袁紹為了凝聚民心士望，強行命令鄭玄帶病隨軍，最終導致鄭玄病死在劇東。之後，青州士人就再難心向袁家。

　　果不其然，一切正如程皓預料的那樣，鄭玄輕輕搖頭，微笑著說道:“多謝州牧厚愛。但是某已經垂垂老矣，恐怕沒有經歷做那些費心勞力的事了。”

　　雖然早有預料，但是劉備還是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一絲失望的情緒，但是瞬間就將之掩飾起來，遺憾地說道:“既然如此，那備就不強留康成公了。”

　　就連程皓也不知道劉備的這絲失望，是無意間流露出來的，還是故意顯現出來的。

　　鄭玄卻是非常抱歉一樣地說道:“不過某可以向州牧推薦幾個弟子，至於他們願不願意那就只能看他們了。”

　　劉備很激動地道謝:“哈哈，那就多謝康成公了。不知是哪幾位賢才能夠得到鄭公的推舉?”

　　“其一，乃是樂安人國淵國子尼;其二，乃是清河人崔琰崔季珪。其余人，恐怕難入州牧法眼了。”

　　“康成公謙虛了，誰不知您門下皆為俊才?備有幸能夠得到您的青睞，實在是不甚榮幸。”說著，劉備深深地向鄭玄行了一禮。

　　“呵呵，州牧客氣了，老夫可當不起。”鄭玄雖然嘴上推辭，但臉上洋溢的笑容暴露了這不過是逢場作戲的現實。

　　這時，一旁看戲的程皓終於找到了合適的時機，向著鄭玄拜道:“康成公，小子還有一物敝帚自珍許久，一直未能找到合適的機會向有學識的人請教。今日有幸得見康成公，還請康成公不吝指點。”

　　鄭玄此來最大的目的就是想親眼見見這個研究出珠算之術的年輕人，如今聽到這個年輕人有問題向自己請教，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於是，鄭玄笑呵呵地說道:“子煜雖然年輕，但論及學識卻早已超越常人。指點不敢講，就與子煜一起交流交流吧。”

　　“那還請康成公稍待。皓聽到康成公前來的消息，喜不自禁，來的匆忙未能攜帶。請康成公見諒，

某這便取來。”　　“呵呵，子煜去便是，某一個老頭子，最不值錢的就是時間。無妨，無妨的。”

　　如果不是程皓從鄭玄的眼中真的看到了逍遙和不在意，恐怕還真的會認為鄭玄是在用諷刺來表示自己的不滿。

　　最不值錢的就是時間。這話說的，嘖嘖。

　　對著劉備和鄭玄行了一禮，程皓緩緩退出廳堂之後不由搖了搖頭，這老頭兒，還真是有些與眾不同呢。

　　……

　　一來一回並沒有耗費太多時間，程皓也沒有指望著拖一些時間讓鄭玄多留一天的想法。如果自己的東西真的管用，自然不需要那些盤外招。而如果自己的東西沒用，再拖拖拉拉的，那或許反而會給鄭玄留下不好的印象，得不償失。

　　不過，自己懷中的東西有用嗎?

　　程皓有著強烈的自信。如果論及學術上的意義，那這份東西或許幾乎沒有什麽用。論及辭藻的華麗， 程皓也未曾剽竊後人的各個金句名言。

　　但是，如果說到對教育的作用，這個東西所代表的意義絕對不下於後世核武器的威懾力。尤其是對於鄭玄這樣已然年邁，只求名聲的大儒而言，更是有著不下於毒品的誘惑力。

　　當程皓拿著早已謄抄出來的帛書來到鄭玄面前時，鄭玄還是一副樂呵呵地模樣，面不改色而心不跳。

　　但是，當他打開後，僅僅看了兩行，臉上的笑容就漸漸收斂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副嚴肅的模樣。等看到中間的部分時，雙手顫抖甚至有些抓不穩那輕輕的帛書。

　　良久，鄭玄終於將整個“拚音論”看完了，但是卻仍然是一副震驚的模樣，雙眼緊緊地盯著帛書上的每一個字。

　　而在一旁，劉備早就有些等不及了。程皓剛剛拿出那份帛書的時候，劉備也有些好奇，但是那份好奇很淡，很淡。畢竟根據軍師所言，只是來向康成公請教問題的，也沒什麽。

　　但是，很快，劉備就發覺不對了。若真的只是一般的問題，康成公怎麽可能會是這樣震驚的神情?不過，劉備還是死死地按捺住心裡蠢蠢欲動的想法。

　　畢竟，這可是康成公，如果拋開官職，自己也是需要持弟子禮的存在。

　　又微笑著等待了許久，劉備注意到鄭玄已經看完了，因為他的目光分明捕捉到了鄭玄盯著最後一列字的動作。

　　心裡雖然頗有些急切，但是劉備的養氣功夫十分到家。

　　我忍，忍，再忍。

　　然後，咳咳。一聲輕咳打破了許久的寂靜，也將鄭玄從失神中喚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