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楊潔所說,來到醫院,楊煒看到不少學生已經在那裡排著隊,從各自的捐款箱裡取出錢來作統計了。一個留著齊耳短發的妹子看到楊潔,馬上跑過來,叫:“楊潔你怎麽這麽遲才來?”
楊潔說:“去吃了一頓飯,所以來遲啦……怎麽樣,籌到多少錢了?”
短發妹子唉聲歎氣:“不樂觀,我腿都跑斷了也就籌到一百多塊,其他同學有好多只有幾十塊的,加到一塊,能有個三千就不錯了。”
楊潔說:“三千也是好的呀,至少能做幾次透析了。”
短發妹子黯然說:“醫生說,他的病情越來越嚴重,透析的效果也越來越差……”
楊潔也是黯然,鬱蘭說:“我們盡人事聽天命吧。”把捐款箱遞了過去:“我和楊潔努力的成果!”
捐款箱打開,裡面的錢被拿出來數了數,好家夥,九百多,差不多一千了。同學們一片驚歎,短發妹子叫:“楊潔,鬱蘭,你們是怎麽做到的啊?你們兩個籌到的錢都頂了我們十個了!”
楊潔說:“我們也只是盡力而為而已。”言語間頗為得意,在募捐這方面她可是常勝將軍,每次總能募捐到不少錢,讓同學們刮目相看。當然,她並不喜歡炫耀,把籌到的錢交給組長之後便拉著楊煒和鬱蘭走進醫院,搭乘電梯上了三樓。
醫院總給人一種很壓抑的感覺,楊煒一走進去就感受到了。無數飽受病魔折磨的病人和擔驚受怕的家屬的悲傷、痛苦、絕望,都留在了醫院的每一個角落,日積月累,形成了這種令人非常壓抑的氛圍。而在病房裡,這種氛圍尤其明顯,叫人透不過氣來。
在病房裡,楊煒看到了楊潔那位身患絕症的同學。他跟楊潔同齡,但是在他的身上已經看不到半點年輕人的蓬勃朝氣。他面色蠟黃,渾身浮腫,連呼吸都相當困難,尿毒症發展到這個地步,他連排尿都快排不出來了,所受到的折磨就可想而知。他的母親在一邊守著他,這個女人面容消瘦,一身原本合身的衣服穿在身上松垮垮的,仿佛伸手一拎就能將她從那堆衣服中拎出來。這種惡毒的疾病折磨的不僅僅是患者,還有患者所有的親屬,眼睜睜看著兒子一步步走到生命的盡頭,這個可憐的女人也快崩潰了。
但是看到楊潔、鬱蘭她們進來,這個可憐的女人還是飛快地抹乾眼睛,勉強擠出一點笑容,起身迎接:“孩子們,你們來看他啦?真是有心了。”
鬱蘭輕聲說:“今天不用上課,我們組織了一次募捐活動,籌了一些錢,順路過來看看他……他怎麽樣了?”
母親神情悲傷:“醫生說病情正在進一步惡化,光靠透析和藥物是維持不了多久了,必須得盡快做腎髒移植手術……”說到這裡,她忍不住哭出聲來:“可是我們上哪找腎源啊?我都恨不得將自己的腎挖出來給他換上了……”
楊潔鼻頭髮酸,抱住這個瘦得不成樣子的女人,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安慰她:“阿姨你別難過,還有希望的,只要還活著,就會有希望……”
鬱蘭輕聲對楊煒說:“阿姨曾幾次偷偷到醫院去檢查,想從自己身上移植一個腎給兒子。但是她的腎跟他並不匹配,她都快要崩潰了。”
楊煒心有點酸。母親是最偉大的,為了孩子什麽都能豁出去,哪怕付出的是自己的生命。像這位母親,她不害怕移植一個腎髒之後所帶來的後果,如果有必要,兩個都給兒子也無所謂,只要兒子能好起來就行了。
然而上天並不肯給她這樣的機會,腎源不匹配這五個子封死了她拚死一搏的希望。 那個飽受病痛折磨的青年吃力的微微抬頭,看著自己母親,眼中帶淚。
楊煒真有點兒受不了這種悲傷、絕望的氛圍,拿過水晶果走過去,在病床邊坐下,對青年說:“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楊煒,小潔的哥哥,在非洲做生意的,聽說了你的事情,就過來看看有什麽能幫到你的。”
青年嘴唇翕動,想說什麽,但說不出來,只是衝他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
楊煒說:“你還沒有吃飯吧?我給你帶了點好東西,說不定對你的身體有好處。”拿過一隻塑料杯擺在小桌子上,再拿出一隻水晶果,用小刀照著果皮一扎,一股帶著一點誘人的甜香味的果汁噴湧而出,原本飽滿的水晶果很快就乾癟了下去。榨出最後一點果汁後,他將果皮剖開,將果核拿出來收好,端起果汁想遞過去。這時,液態金屬蛇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笨蛋,不夠……得兩個……”
這家夥還能當大夫?
楊煒本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拿出最後一個水晶果刺穿果皮榨出果汁來,在心裡沒好氣的問了一句:“接下來該怎麽做?”
液態金屬蛇懶洋洋的說:“讓他喝下去就行了,一個月之內準好。”
就這麽簡單?
楊煒半信半疑,不過考慮到水晶果本質上就是一種味道極佳、營養豐富的水果,就算治不了病,也不會害死人吧,再說就這位的情況,再壞又能壞到哪裡去?而這時,那位哭得眼都紅了的母親已經伸手接過了那杯果汁,輕聲說:“我來吧。”扶著兒子讓他靠在自己身上,把杯子湊到他嘴邊。這位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樣的青年其實一點食欲都沒有,但還是在楊潔和鬱蘭的注意之下勉強咽了一小口。就這一小口下去,他的眼睛便亮了,一口接著一口,吞咽的聲音越發的響亮,轉眼間就將一杯果汁吃了個一乾二淨,然後滿足的籲出一口氣,躺了回去,閉上眼睛,不時咂幾下嘴巴,似乎在回味呢。
母親很是高興:“他很久沒有吃東西吃得這麽香了!這水果在哪裡買的?告訴我,我再去買一點回來!”
楊潔說:“阿姨,這水果含糖的,吃太多對他沒好處!”
母親黯然說:“醫生說了,如果他喜歡吃什麽就買給他吃,只要他吃得下去就行……”
當醫生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基本上就是判了病人死刑。
楊煒說:“阿姨,這水果是我從非洲帶回來的,沒有幾個,在國內也買不到。”
母親非常遺憾的歎了一口氣。
而這時,那位青年已經睡了過去,而且睡得挺香,原本因為病痛而緊皺著的眉頭也舒展開來了。楊煒暗暗問小蛇:“他怎麽一吃完就睡過去了?不會有事吧?”
小蛇說:“藥物起效啦,正在分泌一種有麻醉作用的物質,讓他睡過去。我猜他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像樣的覺了。”
楊煒問:“那接下來他會怎麽樣?”
小蛇說:“接下來他會大量排尿,出汗,把體內的淤積的毒素通通都排出來,這個過程會持續一個月之久,等到他的尿液恢復到透明並且沒有異味後,就算康復了。”
楊煒說:“你可千萬不要騙我,這可是一條人命!”
小蛇鄙視:“一條人命?你手裡的人命少說也有三四十條了,還在乎這一條人命?”
楊煒說:“那不一樣,我在戰場上殺的都是不死不休的敵人,而他是我的同胞,我妹妹的同學!”
小蛇說:“好像沒什麽區別,誰的命不是命……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楊潔拍了拍楊煒,疑惑地問:“哥,你一個人嘀咕些什麽?”
楊煒說:“沒什麽,在想些有趣的事情。”
楊潔問:“什麽有趣的事情呀?說來聽聽?”
小蛇叫:“一個大男人還三天兩頭尿床就很有趣!”當然,它的聲音只有楊煒才能聽到。
楊煒當然不會這樣說,尿毒症晚期患者尿床?說出來都沒人信。他撓撓頭,說:“被你這一拍我就忘記了。”
楊潔撅起嘴來:“不肯說就算了,找什麽借口,哼!”
忽然抽動鼻翼,嗅著:“什麽味道?”
鬱蘭也聞到了,捂住鼻子說:“好像是尿騷味?好臭!”
確實臭, 而且是酸臭。母親輕輕掀開兒子身上的被子一看,好家夥,潔白的床單上濕了一大片,那尿液黃中帶紅,酸臭難聞,看著就嚇人。她驚疑不定:“好好的怎麽尿床了?”二話不說,按鈴叫護士。
楊煒心裡一驚,這玩意兒還真有效?他對尿毒症了解不多,卻也知道這病惡化的重要原因就是排尿困難甚至無尿,尿液積在膀胱內,大量代謝產物無法排出體外,反過來加劇了腎的壓力,最終形成惡性循環。這位尿毒症晚期的患者居然一次性排了這麽多,估計帶出了不少毒素吧?有效,這玩意兒有效!
護士趕了過來,看到那一大灘尿跡明顯愣了一下,七手八腳扶起病人去換清洗,更換乾淨的衣物。還有一個護士提取了一點樣本準備化尿,然後收起髒的床單,換上乾淨的。折騰了好一通,總算搞定了,病人換上了乾淨的衣服,躺回床上繼續呼呼大睡。護士長過來,手裡拿著小本子,嚴肅地對楊潔、鬱蘭等人說:“尿毒症晚期患者不會無緣無故尿床的,你們給他吃了什麽?”
楊潔飛快的說:“沒給他吃什麽,就兩個水果。”
護士長皺起眉頭:“水果?什麽水果?”
楊潔說:“水晶果,我哥從非洲帶回來的……”四處張望,沒有看到老哥的人影,這家夥不知道什麽時候溜了,莫非他意識到自己闖禍了?
護士突然一聲驚叫:“又尿了!又尿了!”
可不是,剛躺下去不到十分鍾,那股難聞的酸臭味又來了,而且比剛才還要難聞!
看樣子,護士妹子得為病人準備尿不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