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曉樂一眼就認出這名女生，因為那正是前兩天林子昊跟他提起過的那個陳千凡，他見慣了邱魔王把學生罵哭的場面，因此對此倒也並不奇怪。

　　但他卻對陳千凡能出現在這裡感到詫異。心道邱毅的動作好快，這才幾天啊，他就把人從顧欣彥手裡搶到了?

　　不過搶到也就搶了吧，這頭一堂課就把學生給罵哭，今後他邱魔王又打算該如何收場?

　　推門進琴房，邱毅正在裡面煮咖啡，現磨現煮的清咖，作為他固定的學生，賈曉樂也在這兒喝過幾次。但聞起來滿室飄香，喝起來卻又是苦得令人難以下咽，跟中藥似的。

　　見他進門邱毅還忙自己的，賈曉樂老老實實照老規矩坐下彈音階活動手指，幾組一過，邱毅終於拿著咖啡杯過來了。

　　“冬風練熟了?”他上來就問。

　　“應該吧……”賈曉樂低著頭萬般羞澀的一笑，他在邱毅面前常這麽乾，人討厭沒什麽本事還得瑟的學生，因此必須正確的擺出那招‘屁股向後平沙落雁式’才能得以幸免。

　　“醜話先說前面，彈不熟出去，彈熟了再來。”邱毅啜一口咖啡，隨後揚揚下巴。

　　“彈吧。”他吩咐道。

　　坐正身姿，調整情緒，輕觸琴鍵，悠揚的旋律隨即從賈曉樂的手指間奏起。

　　序曲輕緩壓抑，讓他聯想到瓦坎達草原上烏雲壓境般的異族戰艦群，而隨著他右手在高音區的猛然釋放，閘門大開，成千上萬的黑曜軍團士兵隨之而出。

　　流暢的快速音群層層遞減，兩族對峙的大軍也在迅速逼近，左手和旋，右手主題，兩軍殺生震天，鮮血迎風揮灑。

　　突然間的雙手轉換，右手旋律，而改為左手在低音區持續下行，預示著異族軍團逐漸佔據戰場的主動。

　　輕盈的手指飛揚，一具紅色戰甲憑空而現，雙手交替往複，他在戰陣中大殺四方。

　　隨著最終高潮的出現，賈曉樂身姿起伏，表情豐富，萬分投入的在手指間傾述，他消滅了惡徒，拯救了英雄，成為了這場戰鬥的救世主。

　　隨著終曲前的一段快速跑動音的完美演繹，他收勢提手，腦海中不禁浮現出猿族戰士們那霸氣四溢的慶功怒吼。

　　邱毅全程不動聲色，看賈曉樂演奏完畢只是舉杯又喝了口咖啡。

　　“是像練過的樣子。”他首先提出表揚。

　　“比之前好了那麽一點點。”他再次提出表揚。

　　“是看了葉甫格尼.基辛在維也納彈的那段視頻?”邱毅開始提出質疑。

　　“還有那個a小調的奇怪指法又是怎麽回事?”他又顯得事無巨細。

　　“我……”賈曉樂至此刻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

　　“不要瞎表達，明白麽?你還沒到這個級別，能按譜子把每一個細節都彈清楚了就已經很好，你這個年紀視頻特別要少看。”邱毅又道。

　　賈曉樂連連點頭，拚盡全力的辛苦練了兩天，結果就是這麽一句評價，如今心中的憧憬和期待全部在此刻化為泡影。

　　但邱毅的下一番話卻又令他十分意外，並陷入狂喜。

　　“你有這個才能，賈曉樂，今天能彈成這樣就說明你也可以變得勤奮。”

　　“作為過來人我必須告訴你，那就是這條路沒有任何捷徑，天賦和努力缺一樣都不行。”

　　“好了，廢話不多說，那麽現在從頭來，咱們一個小節一個小節過。”邱毅將咖啡杯置於茶桌上，這才坐在賈曉樂的身邊開始輔導。

　　……

　　四十五分鍾的課這次邱毅倒給上了整整一個小時，這在三年來簡直屈指可數，由於有了教學機的幫助，他原本就已彈的不錯的兩首巴赫的複調曲目也是一次性過關。

　　哼著小曲走下演藝大樓的台階，賈曉樂此時隻感到渾身快美難言，輕松無比。

　　又可以快活一個禮拜咯！

　　下午三點，音樂學院還在上課，校園裡靜悄悄不見行人，賈曉樂沿路想轉回附中教學大樓，迎面卻發現那個美得像仙女似的陳千凡就站在路邊。

　　這也不認識人家，隨意上前搭訕怕是要落下個登徒子的美名，賈曉樂於是眼觀鼻鼻觀心一路直走，還假裝沒看見人家。

　　“那個……師兄。”陳千凡在他路過時輕聲叫他，似乎並不知道他的名字。

　　“唉……真巧啊，你是剛才那個……”賈曉樂將自己偽裝成才發現她並且也不知道對方名字的模樣。

　　“我叫陳千凡，今年剛進附中高一，也是邱老師學生。”女生於是介紹自己。

　　“哦，是麽，幸會幸會。”賈曉樂也不知為什麽要學人抱拳行禮，但同門麽，不就得這樣，令狐衝和嶽靈珊好像就這麽抱來抱去的。

　　陳千凡嘴角微動，似乎想對他笑，但可能是出於羞澀，還是緊緊的抿住嘴唇。

　　“剛才我在門口聽了……”她想了想突然道。

　　“啊?”賈曉樂這個倒真沒料到，心說躲門外偷聽這種高難度技能，這得是虞行之的師妹才對吧?

　　“你彈的可真好。”陳千凡表示道。

　　“我?哪有，沒有的事，我這是意外，林子昊才是真彈的好，他是邱老師附中手上的王牌。”賈曉樂也不知自己為啥要扯出林子昊來，心說難道說這是想撮合他們?真沒看出來自己還有做月老的潛力呢，但人月老從來也不搞潛規則，搞得自己成仙了都是個老光棍。

　　“嗯，我知道。”陳千凡點頭微笑，她五官極美，笑起來當真是千嬌百媚。

　　人的名樹的影，附中鋼琴專業第一的金字招牌可不是蓋的，她當然得知道林子昊，但她在這兒攔著自己又打算乾麽?

　　“師兄，我想問你。”陳千凡還沒開口先紅了一張臉，搞得賈曉樂倒是一愣。

　　“你能不能……告訴我……”女孩輕啟朱唇。

　　“我沒有女……”賈曉樂話說道一半。

　　“怎樣才能不挨邱老師的罵呀?”陳千凡終於把問題問完。

　　“哦，這個啊。”賈曉樂長籲一口氣，然後略作沉吟。

　　“你看過《爆裂鼓手》麽?”他問陳千凡。

　　“是一部電影麽?”女孩睜大眼睛。“我沒看過。”

　　“是家裡逼著練琴所以沒時間看對麽?”賈曉樂不禁問道，

　　“嗯。”陳千凡點頭。

　　好麽，怪不得連林子昊都誇人基本功好，原來又是一個逼出來的， 賈曉樂不禁在心中暗歎。

　　他這幾年也算是見多識廣，而附中這樣的學生還真有不少，民樂西洋樂專業排名靠前的基本都是這種類型，陪讀家長寸步不離的盯著，自習課在琴房，吃飯在食堂，在校時間跟學生幾乎一樣。

　　“是說一個天才鼓手被魔鬼導師不斷用各種方式壓迫，以逼出全部潛能的故事。當然片子講述的事情可不是我這一句話說的這麽簡單，但它所闡述的主旨卻很明確。”賈曉樂伸出兩根手指然後一一彎曲。

　　“那就是你想要得到什麽，和你願意付出多少。”

　　“哦……”林千凡顯然是沒想到對方會回答出一個有點深度的答案。

　　“你就把邱毅就當成那樣的魔鬼導師，他也是在用自己的方法試圖逼出學生的全部潛力，下次再挨罵時想想他的目的，你也許就會好受的多。”

　　賈曉樂說完這句話，突然感到口袋裡的手機在振動，他掏出來一看屏幕，就連忙向陳千凡告辭:“對不起，我有點急事，咱們改天再聊好麽?”

　　陳千凡一看他業務繁忙，也慌忙點頭稱謝:“謝謝師兄的建議，師兄再見！”

　　女孩帶著甜甜笑容的向他揮手作別，賈曉樂卻轉身頭也不回的急匆匆而去。

　　順著路一陣疾走，到了綜合大樓附近他循著台階向下，一直走進地下車庫一個無人的角落。

　　賈曉樂再次掏出手機，只見屏幕上是一條由未知號碼發來的短信，但署名卻是蘭先生。

　　短信中分明寫著:

　　“準備好把世界變得更美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