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一個月時間又過去了。

　長安周圍，一片金黃的顏色中，一支從河北而來的軍隊，和一支從西涼回來的軍隊，在長安城裡碰頭了。

　而在長安城的主乾道上，雍州刺史李智恩準備了盛大的歡迎儀式。

　為遠征涼州凱旋的樸景麗接風，同時為即將出征益州的李秀滿鼓勁。

　黃土墊道，淨水潑街，莊重中帶著喜慶。

　長安，已經很久沒有這麽熱鬧了。

　……

　長安城門口。

　徐華彪，帶著長安城的文武，出迎親自征討益州的李秀滿的大軍。

　“華彪賢弟啊！”

　“……”

　“……怎麽了?我有什麽地方不對頭嗎?”

　李秀滿有點愣神，看了看自己的身上，還用手按了按自己的臉。

　“魏王殿下你的頭髮……這一次是徹底的全白了?”

　“……年紀到了，有些事是免不了的嘛！”李秀滿楞了一下，笑了起來，搖了搖頭，“你還年輕，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你看看你自己的頭髮白不白！”

　“可是半年多前還只有一半……”

　“好了，不說這個。”李秀滿笑著來到了徐華彪身邊，一把，挽住了徐華彪的胳膊，“我們進城，坐下聊！”

　“是。”徐華彪點了點頭。

　“還有……賢弟啊！”

　“魏王殿下有什麽吩咐?”

　“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你喊我老哥！怎麽張嘴閉嘴又是魏王殿下魏王殿下……別人這麽喊，賢弟你可不能這麽喊！”

　“……好。”

　徐華彪笑著點了點頭。

　而在李秀滿身後，跟隨他從河北而來的人群，很明顯的，有了一點騷動。

　……

　一位魏王，一位懿國公，兩人就這麽並肩走進了長安城，而在城中，早就已經準備好的為了迎接李秀滿的府邸，已經灑掃一新，等著客人的到來了。

　一行人就這麽進入了府中。

　一陣寒暄，然後，就是跟隨李秀滿而來的文武，被李智恩安排著去休息，其他人也都離開了。

　在大廳裡，只剩下了徐華彪和李秀滿兩個人。

　“我說，老哥，你在城門口那兒是玩的哪一出啊！”

　看著已經沒人了，徐華彪跟李秀滿說話的口氣，一下子就變了。

　“什麽哪一出?我還想問你呢，喊我魏王殿下是什麽意思?給誰看啊你！”李秀滿一點也沒有想讓步的意思。

　“給你女兒看啊！省得她覺得我不給她面子。”徐華彪笑了，“你讓你女兒找我要兵進攻益州是什麽意思?”

　“就是讓你參與我這次征伐益州啊！”李秀滿一臉的嚴肅，“怎麽，你不願意?”

　“不願意！洛陽的兵都在涼州呆了這麽久了，得讓人家回家啊！”徐華彪搖頭，“不然士兵嘩變了，我怎麽辦?”

　“……你自己不讓士兵進攻，一直拖著，怪我?”李秀滿依舊不依不饒。

　“我的兵在等你的涼州刺史先處理掉劉憲華啊！”

　“我的涼州刺史?你好意思說這種話?”李秀滿擺了擺手，“別說樸初瓏不是我的人，就是樸景麗，我看都被你給劃拉過去了吧?”

　“樸景麗還真沒有。”徐華彪搖頭，“初瓏嘛……我也不知道她跟我是不是虛與委蛇呢。”

　“……行了，我們還是誠懇點吧！”李秀滿擺了擺手，“你的兵不去漢中，可以，但是你的人必須去。”

　“……你帶了這麽多人，為什麽我還要跟著一起去?”

　“你真的覺得我現在還有精力指揮打仗?”李秀滿笑了起來，“這次征討益州，寶兒不在，泰妍也不能去，你不去指揮一下，難不成讓美英或者孝淵去指揮?她們做將領衝鋒陷陣還行，做主將……大局觀不行啊！”

　“你現在身體這麽糟糕了?”徐華彪打斷了李秀滿的話，打量了他一眼。

　“你沒注意到我這次來長安是坐的馬車?”李秀滿有點唏噓的歎了口氣，“以前你什麽時候見我坐過馬車?我是將軍！！”

　“……那，澀琪將軍也可以啊！寶兒和泰妍以後要是都沒法替你帶兵了，你也總要培養兩個新的……”

　“你到底去不去?”李秀滿擺了擺手，打斷了徐華彪的話。

　“不想去。”徐華彪拒絕的很乾脆，“萬一我在戰場上遇到二哥，豈不是很尷尬?”

　“雲長在江陵。”李秀滿搖頭，“漢中出兵是奔著劍閣去的，那兒的守將是鄭智薰。不會遇到雲長的。”

　“……可我還是不想去。”

　“這不是你想不想的問題。”李秀滿輕輕的歎了口氣，“那你是打算回洛陽?”

　“我知道我回洛陽你會不放心……”

　“不是我，是允浩。”李秀滿搖頭，“你要是離開長安了，我覺得後腳他就能給長安安排個都尉將軍。你要是隨我一起去漢中，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動長安的腦筋。”

　“你對他也這麽不滿了?”徐華彪笑了起來。

　剛剛李秀滿這話怎麽聽著都是牢騷……

　“他任命的那個襄陽太守，實在太讓我失望了。”李秀滿點了點頭，“一個什麽本事什麽治政經驗都沒有的人，只因為是弘農李家出身，就安排去荊州重鎮……”

　“那你不攔著他?”

　“我為什麽要攔著他?不讓他意識到他做的事情有多愚蠢，以後他還會再犯！”

　“……那你打算怎麽向他證明他有多蠢?”

　“昨天雪莉去迎接我，昨晚她對我說，如果我們要從漢中進軍蜀中，最好也可以從荊州派兵，兩相夾擊，能事半功倍……”李秀滿輕輕歎了口氣，“我打算答應她的建議。”

　“……如果我是你，不會乾這種事。”

　“為什麽?如果不讓允浩見識到他用的這些世家之人到底有多……”

　“不要小看二哥啊！”徐華彪一臉的嚴肅，“你要這麽亂來，萬一被二哥覺得襄陽這個太守好對付，直接率軍從江陵反攻襄陽，要是襄陽丟了……”

　“丟了再打回來就是了。”李秀滿搖頭，“不過你說的也對……嗯，要不然我還是讓美英回南陽去坐鎮吧！襄陽丟了無所謂，要是南陽不穩，麻煩就比較大了。”

　“襄陽丟了無所謂……行吧，你還真吧襄陽當做撿來的啊！”

　“是啊！襄陽本來就是撿來的！要不然這樣，等這一次事了，如果襄陽還在我們手上，就讓金雪炫回去做她的襄陽太守吧?”

　“……金雪炫?”

　“裝！金雪炫在洛陽是吧！”李秀滿白了徐華彪一眼，“你還真是……什麽人都收留。”

　“天地良心，我從荊南回來的時候她就已經在洛陽了，一個孤苦無依的小姑娘，你讓我把她趕出洛陽?”徐華彪也沒打算否認。

　“因為她的事情，允浩想要處理權珉阿來著。”李秀滿笑了笑，“不過希澈把他攔住了……”

　“對了，這一次你一個隨軍謀士都沒帶?”徐華彪選擇轉移話題。“我沒看見金希澈隨軍啊！”

　金雪炫的事情還是比較敏感的，他不想多說。

　“希澈留守鄴城了。我這次帶了秀晶。不過她在上黨要交接一些事情，來的沒那麽快。”

　“交接?”

　“嗯，我打算任命樸景麗接手上黨郡。”李秀滿點了點頭，“秀晶……這一次征討益州如果立功了，就晉升她做並州刺史，如果沒有……就讓她來漢中坐鎮吧！”

　“就算立功了，她回並州的可能性也不大了吧?”徐華彪話裡有話的說到。

　因為鄭秀妍的事情，鄭秀晶坐鎮距離鄴城只有一座壺關的上黨郡，確實是讓李秀滿和鄭允浩都有那麽一點寢食不安。

　“怎麽，你不想讓她來漢中?”李秀滿一下子愣住了，“我怎麽聽說你之前想過讓秀晶到漢中來的?”

　安靜。

　徐華彪表情古怪。

　“不是只有你有錦衣衛的。”李秀滿笑了，“我手下的人雖然未必有錦衣衛那麽消息靈通，可有些事情該知道，還是知道的。”

　“……我明白。”徐華彪深深吸了口氣。

　那你知道我前一段時間跑去益州了嗎?

　徐華彪在心裡偷偷的問了一句。

　不過李秀滿並沒有繼續說什麽。

　看來……林允兒和湊崎紗夏她們還是藏的很好啊！萬幸。

　“那你倒是回答我的話啊！你原本不是相讓秀晶來漢中的嗎?你早說你改主意了，這一次我也就不專門把她從上黨調出來了啊！！”李秀滿用埋怨的口吻追問了一句。

　“那是之前我也沒想過樸振英居然把益州拿下來了啊！那可不是金時代啊！”徐華彪一臉嚴肅的表情，說著不怎麽嚴肅的謊話，“秀晶雖然腦子好使，對於打仗也很有見地，可是畢竟不是帶兵的將領，漢中這種軍事重鎮交給她才是真的不負責。”

　“那你之前還想著讓她來漢中……”

　“這不是怕你因為秀妍的事情遷怒她嘛！在上黨……天曉得那天就因為惹怒你又或者你兒子被砍頭了……”

　“我還沒老糊塗到那個程度。”李秀滿狠狠的瞪了徐華彪一眼，“不過漢中我肯定不可能繼續留給楊智媛了。”

　“……其實我覺得讓楊智媛繼續做漢中太守問題也不大啊！畢竟人家投降你……”

　“我打算安排她去平原做太守。”李秀滿說出了自己的安排，“漢中這面我還是想要安排個自己人。”

　安靜。

　“嗯，平原倒是地處河北，好地方。”徐華彪笑著歎了口氣。

　“……你想說的其實並不是這個吧?”李秀滿一臉深意的看著徐華彪。

　“你都知道這次打益州會無功而返了，那為什麽還要來打?”徐華彪說出了剛剛自己憋了半天的話。

　是啊，如果抱著必勝的信心，那這一仗入川之後，漢中這種地方，誰來當太守，還重要嗎?

　“你不是也覺得我這一次肯定打不下來益州嗎?”李秀滿反問了一句。

　是啊，不然，鄭秀晶為什麽不能做漢中太守?

　“因為我就是覺得你肯定打不下來，所以不派兵參與，可你不一樣啊！你出兵，這麽老遠千裡迢迢來漢中……”

　“我就是想來漢中看看。”李秀滿打斷了徐華彪的話。

　“……來看看??”

　“是啊！畢竟是高祖的龍興之地啊……”李秀滿笑了笑。

　“你……被允浩說動了?”

　“如果我跟你說，不是我夫人在三個月前跟我提起了你對我說的話，我可能已經答應了允浩的要天子禪讓的建議……你會恨我嗎?”

　“你夫人?我說的什麽話?”

　“初心。”

　“……”

　“設使天下無有孤，當不知幾人稱帝，幾人稱王。”李秀滿笑了起來，“這是我一生都在做的事情，可是到最後，我發現自己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人，那我這一生，未免太可悲了。不是嗎?”

　再次安靜。

　好一陣子。

　“我打算在長安等到秀晶之後再一起出發去漢中，你跟著一起來吧。”李秀滿深深的看了一眼徐華彪。

　“那我算是韓信嗎?”徐華彪深深的看了一眼李秀滿。

　“韓信?”李秀滿笑了，“我的蕭何都已經不在了，韓信……”

　“等秀晶到了再說吧。”徐華彪搖了搖頭，“老哥你先休息吧，從鄴城一路來，也很辛苦了。”

　“嗯。”李秀滿點頭，“對了，剛剛我注意到了，你沒跟允浩打招呼。”

　“……你要我去拜訪他?”

　“我會讓他去拜訪你。”李秀滿搖頭。

　“……我明白了。”徐華彪深深的吸了口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