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是在想一個以前我從來沒想過的問題，需要一個人獨處一會兒。”

　徐華彪看著林允兒哭兮兮出來的樣子，終於，心軟了。

　廢話，林允兒這丫頭，從徐華彪認識她為止，從來沒見她哭過，無論什麽時候，都是笑嘻嘻的。

　今天居然哭了……

　徐華彪要還能當作什麽都沒發生才有鬼好不好！

　“就不能跟我說說嘛?”

　“我到底是為什麽做這些事?”徐華彪打眼掃了一下被油燈照亮的房間，“明明我就隻要這樣一個小屋子，安安靜靜的，每天吃吃飯，曬曬太陽，閑著無聊的時候寫寫畫畫，就夠了，我這樣折騰來折騰去，還害得那麽多人打生打死的，到底為了什麽?”

　看哪兒都好，不要看林允兒的眼睛。

　不然徐華彪估計會瞬間進入道歉狀態。

　“公子你之前又不是沒有帶兵打過仗……”

　“但是像今天這樣沒有意義的仗，是第一次啊！”徐華彪輕輕談了口氣，“之前無論是在濮陽，在徐州，在江東，我都是為了一些我覺得很重要的事情在打。”

　“這……”

　林允兒沒法回答。

　別的不知道，在江東……那算是為了自己嗎?

　而她的眼淚，終於收住了。

　委屈也憋了回去了。

　“但是這一次，我真的覺得沒有意義。”徐華彪終於敢看林允兒了，“韓庚帶著的三千騎兵，如果真要去許昌，裴勇俊敢攔他嗎?隻要他不過汜水關，我也不會管他，那隻要繞道一下南陽宛城，面聖，有必要這麽打一仗嗎?”

　“這不是在替天子出氣嗎?”林允兒終於想到了一個理由。

　“那就讓天子自己來啊！禦駕親征！你不親自來打下長安，算哪門子出氣?抓俘虜回去給他砍?”

　“……”

　“還是救長安百姓於水火?”徐華彪抬出了大義，“我們不來，他們還好歹每天該做工做工，該種田種田，過自己的小日子，可我們來了呢?他們連地都沒法種，今天一天又是整個長安城裡都沒人敢出門吧?我們是為了他們?”

　“這……”林允兒越發不知道能說什麽了。

　這種話就是裴珠泫都未必能回的了徐華彪，更不用說本來就不怎麽擅言辭的林允兒了。

　“這一仗根本就毫無意義啊！”徐華彪長長的歎了口氣，“裴勇俊和鄭雨盛這裡窩裡反，隻要放他們在這兒，遲早自己就把自己給作死了。到時候天子派個人過來，順順當當理直氣壯的接手長安城，不是更好?打仗，死人，死的不都是天子的百姓?他有把這些人都當做他自己的子民嗎?”

　“公子慎言！！”

　“所以你看，這種事隻能我自己去想，說出來，不是沒道理，就是犯忌諱。”徐華彪兩手一攤，“好了，你就別管我了，留在長安，然後跟她們一起回洛陽就是了。”

　“不要，公子你要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林允兒拉著徐華彪的胳膊。

　“我去死你也陪我去?”

　“我這條命是公子你的，你死了我就死唄。好歹要跟你葬在一起。”林允兒說的理所當然。

　徐華彪看著林允兒的眼睛。

　“公子，我真的錯了，以後絕對不會給你惹禍了。”林允兒用帶著一點懇求的口吻說道。

　“不是惹禍，我是說……你要對我有什麽不滿……”

　“沒有！真的沒有！！”

　“……你要有什麽不滿，直接跟我說，不要在外人面前發泄。”徐華彪伸手捂住了林允兒的嘴，“在外人面前給我下不來台，對你也沒什麽好處啊！你直接跟我說，無論什麽，我都會答應你的……”

　“那我要你不許再生氣了！”

　“我本來就沒生氣。”

　“那你不許走……要走也必須帶著我一起。”林允兒直愣愣的看著徐華彪，“你要不帶我一起走，我就死在你面前。”

　安靜。

　兩個人對視著。

　好久。

　“我不走了，行了吧。”徐華彪輕輕歎了口氣。

　“這麽乾脆?”林允兒一臉的狐疑。

　“因為我的火氣今天都發泄完了啊！”徐華彪兩手一攤，“殺了那麽多人，該發的牢騷也發過了，還要怎麽樣?我還真能把洛陽全丟下，自己溜了?”

　隻是，徐華彪的眼睛，沒有看林允兒。

　他怕被林允兒看出來自己這句話，口不對心。

　沒辦法啊！難不成讓他承認是因為看到林允兒哭，心軟了，所以決定不走了的?

　這萬一被她知道對自己哭就有用，能讓自己答應她的任何條件，將來時不時就拿出來用用……

　那還了得！！

　“……你又不是做不出來。”林允兒這句話說的斬釘截鐵。

　“我在你心目裡就那麽不負責任的?”

　“公子你要真的負責，當初就不會把整個洛陽丟在那兒，帶著我一個人往江東跑了。”林允兒輕輕哼了一聲，“跟洛陽比起來，我算什麽啊……”

　“你這話說的，你可是值一整個揚州呢！”

　“對啊！我一個人能值一個揚州?”林允兒白了一眼徐華彪，“這種事你都做得出來，哪天要是心情不好了，把洛陽一丟，人跑了，你也不是乾不出來吧。今天你騎著馬往長安城裡衝的時候我就有種感覺，我要是不追上來……我這輩子可能都不會見到你了。”

　“……”

　徐華彪張了張嘴，沒說話。

　林允兒的感覺，還真沒做。

　徐華彪本來的計劃就是今天晚上連夜出城，然後……

　也許回晉陽?也許去交州?

　隻是不想再在洛陽待著了。

　確實有點衝動的緣故，但是，他是真的累了。

　直到看到了林允兒的眼淚……

　特麽的，什麽叫做溫柔鄉是英雄塚，這就是啊！

　誒，不對，自己剛剛要做的事情，說不上是英雄所為吧?

　“我說對了吧?”林允兒深深的看了一眼徐華彪。

　“這麽了解我，對你沒好處。”

　“我知道的事情多了，什麽官渡之戰，赤壁之戰……”林允兒哼了一聲，“天下也沒有誰比我知道更多公子的秘密了，如果我再不了解你，還有誰了解你?”

　“……所以你就猜到了我要跑了?”

　“是啊！打下長安，也算有了一個交代，問心無愧，就可以走了。不然殺了人然後回家裡倒頭就睡，這太不像公子你的作風了。”林允兒繼續說道。

　“那我該是什麽作風?哦，貪生怕死，陰險狡詐，還有什麽來著?婦人之仁……”

　“……誰說的??我去殺了他。”林允兒一臉不爽。

　“沒什麽，我就當他在誇我了。”徐華彪笑著搖頭，“行了，不說了，我不跑了，行了吧！”

　“真的不走了?”

　“真的不了。”徐華彪搖了搖頭，“我覺得我就算跑了，你也能找到我。”

　“這個……我也不是很有信心。”

　“那你說說吧，萬一你發現我跑了，你打算去哪兒找我?”

　“我應該先是去晉陽，如果你不在，那可能就是去了交州，因為公子你總說交州的事……如果在交州再找不到，那或許是遼東?”

　“……”

　徐華彪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了。

　林允兒想的比自己都遠。

　還別說，如果在交州呆不下去了，徐華彪還真有可能去遼東……

　“我猜對了?”林允兒看著徐華彪的表情，笑了，“那既然公子你不走了，就去見見裴珠泫大人吧。”

　“見她?幹什麽?”

　“今天進城你罵了她一頓之後，她就把自己關起來了，誰都不見。”

　“……我說她說錯了??”

　“不知道，就是誰都不見。”林允兒臉上一臉擔心，“公子你說她什麽了啊?”

　“就是跟她說， 如果她想不到什麽解決問題的方案，那就我來解決。”

　“……公子你怎麽這麽衝動啊！”

　“你有資格說我?要不是你昨天晚上在韓庚軍營裡亂來，我也不會受刺激。”

　徐華彪看了林允兒一眼。

　“呀！那是我的錯?”

　“是啊！”

　“你……”林允兒有點鬱悶。

　不過還是閉嘴了。

　沉默。

　“走吧，去看看裴珠泫。”徐華彪輕輕的歎了口氣。

　自己明明已經覺得累了，為什麽還要管這種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