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滄這麽一問,沈君昊突然想到了前段時間發生的一件事。
那時候京城在一夜間開始謠傳雲居雁意圖收攬民心,雖說表面看起來是有人眼紅莊稼的收成,但流言傳得太快,他們曾懷疑有人在背後指示。事發之後,沈滄曾問雲居雁,舍不舍得把今年的收成都“貢獻”出來。之後雲居雁利用朱道婆轉移了焦點,事便不了了之了。如今想來,沈滄當時說起所謂的“貢獻”,除了試探雲居雁,恐怕是想向皇帝服軟,借著進貢糧食的機會,繳銀子給皇帝。
沈君昊低頭思量。在他看來,如今的問題不在銀子,而是皇帝的人品。自從知道沈子寒是皇帝的兒子,沈君昊就一直不喜歡他。當然,皇帝也不是他能夠喜歡,或者不喜歡的,只是皇帝的人品實在讓人敬佩不起來。如今他又知道了,皇帝不止趁火打劫先皇,還誣陷自己的兄弟。雖說爭太子之位時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但現在的他已經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了,沈家從沒有謀逆攬權的意圖,他居然又使出那樣的下作手段,僅僅為了侵吞一筆銀子。
“祖父,您覺得皇上得到了他想要的,以後會不會得隴望蜀?又或者,皇上會不會覺得早前是我們辜負了先皇,心中對我們生出更多的不滿?”沈君昊反問沈滄。
沈滄沉吟不語。若是皇帝知道這筆銀子的存在,定然也知道十幾年前,先皇想方設法得到這筆銀子。以後皇帝得償所願了。又會生出什麽心思?所謂伴君如伴虎,帝心難測,特別是這種錙銖必較,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皇帝。
炙人的沉默過後。沈滄沉聲說:“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怕皇上除了銀子,還想要其他的。但是你可別忘了,他是皇上,他一句話,我們所有人能在一夜間消失。”
“祖父,孫兒只是說自己的想法,事最後如何定奪,當然是由您做主。不過。孫兒多嘴問一句,您知道皇上對整件事知道多少嗎?當年官銀的事,先皇一點都不知道銀子去了哪裡嗎?”
聞言,沈滄閉上眼睛,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撚著胡子。許久才對沈君昊說:“你先回去歇著吧。關於那個郝平,恐怕我們已經插不上手了。時至今,也算是有了一個結果吧。”
“祖父,郝平的份雖確認無疑,但孫兒覺得他不過是替罪羔羊罷了。另外,以您看來,子遙的受傷到底是何人所為?我怎麽想都不明白,子遙並不是任何人的威脅,他又是沈世伯和伯母最疼的幼子。”
“你在懷疑皇上?”沈滄搖頭。“皇上雖有自己的考量,但還不至於因小失大。邊關守軍……這是開不得玩笑的。”
沈君昊想了想,表示自己明白了,告退而去。回凝香院的一路上,他都在想沈滄的話。基本上他也覺得皇帝不至於對沈子遙下毒手,但他能明顯感覺到沈子寒對皇帝的懷疑。據他所知。皇帝一直想補償沈子寒,對他也算非常不錯,他又怎麽會懷疑皇帝呢?
雲居雁得知沈君昊回府了,立馬派了丫鬟在院子門口守著。知道他從楓臨苑回來了,她迎了出去。“怎麽樣?”她焦急地詢問。沈君昊的表告訴她,事並不順利。她的心重重一沉。“是不是又死了?”她痛恨死無對證的結局。
“不要這般消極。如今我們至少可以確定,他才是撫琴的兄長。”沈君昊試著安慰她。
雲居雁沉默地走在沈君昊後半步,低頭不語。撫琴在最後一刻還是騙了她,與此同時,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撫琴在那個時候就好似預料到了今一般,
那時候撫琴遠在永州,且一直在她邊,她又是如何知曉的? 沈君昊回頭看她,見她臉有失落,他停了半步,伸手摟住她的肩膀,與她並肩而行,問道:“你在想那個丫鬟?”看她點頭,他歎道:“不過是個丫鬟罷了,你何苦這麽執著?你對她好,可她心心念念的不過是父母之仇。”
“我只是在想,事的每一步發展似乎都在他們的預料之中,這為免也太奇怪了。”
這話題是他們的“老生常談”了。沈君昊也不知道如何解釋。他不想雲居雁過分憂心,故意哀怨地說:“我一夜沒睡,也沒吃過東西。”
“我早就命人把早餐準備好了,只是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回來。我這就去廚房把東西了……”
“讓丫鬟們去就行了。”沈君昊一邊說,一邊給立在一旁的鞠萍使了一個眼色。
待到丫鬟們把早膳擺上,沈君昊差不多已經把晚上的事挑挑揀揀說了一遍。看桌上只有一餐具,他硬是又讓丫鬟添了一副,讓雲居雁陪著他一起吃。
雲居雁一直擔心著事態的發展,早膳並沒用多少。如今事雖然依舊茫無頭緒,但有他在邊,至少她不是一個人。她順著他的意,陪著他用了小半碗粥。
直到丫鬟們撤下早膳的餐具,兩人誰都沒再提起暨陽發生的事。看外面陽光燦爛,沈君昊忽而說:“今你在院子裡散步了嗎?”每一天,雲居雁早晚都有半個時辰在院子裡散步曬太陽。看她搖頭,他拉了她出門,牽著她的手慢慢在院子裡走著。
看著時而交纏在一起的影,她忽然覺得很溫暖。“你不用故意哄著我,我沒事。”她用另一隻手握住了他們交握的雙手,“真的。”她抬頭看他,就見他正側頭看著自己。她對著他笑了笑,表示自己真的沒事。
“笨蛋!我只是剛才吃得太多,怕待會兒睡不著罷了。”馬大夫說,她要保持心愉快。他一直很努力,但是他們邊總有各種各樣的事,沒完沒了,有時候他也很煩躁。
“我是說認真的!”雲居雁索站到了他面前,擋住了他的腳步,“我比你想象的堅強多了,所以你不用時時顧忌著我,也不要怕我憂心,故意瞞著我什麽事。”
“我也是說認真的。我真的怕撐得慌,睡不著。”沈君昊說著,一把抱住了她。
“你幹什麽!大庭廣眾,光天化的……”
“你自己看,哪裡有人。”
雲居雁轉頭看去,院子裡除了他們,再無旁人,就連之前正在澆花灑掃的小丫鬟都已經不見蹤跡。“她們一定知道,你……我……我們……”她說得懊惱萬分。
“別管她們。我們進屋,你陪我睡一會兒吧。”他看到她的眼下有青影,相信昨晚她一定沒睡好。
聽到沈君昊的話,雲居雁覺得他根本是在說笑。“你別開玩笑了,上午我還有好些事呢。你若是累了,快去睡吧。”
“我一個人睡不著,孤枕難眠。”
“你怎麽什麽話都說得出口!”
雲居雁重重捶了他一下,結果卻被他抓了的手腕。他低頭親了一下她的額頭,無比認真地說:“那些又不是緊要的事。你若是面子抹不開,大可以對人說,你在屋子裡看書。”
“你別鬧了!”雲居雁推開他,卻難以如願。
兩人又在院子裡說了兩句話,最終雲居雁還是被沈君昊拉上了小睡。雖然郝平的事讓她十分失望,但昨晚她一直輾轉難眠,擔心這,擔心那,如今雖然事依然紛擾,但有熟悉的氣息在邊,她安心不少,很快就睡著了。
官銀的事沈君昊沒有對雲居雁說。這事讓他憂心萬分,又無法預測沈滄最後會如何決定。若是銀子能夠買來沈家的平安,他當然讚同借著獻糧的機會,把沈滄手中那筆見不得光的銀子搬回國庫, 可怕就怕皇帝又會對沈家起新的猜忌,最後終究難逃厄運。
雖然他問沈子寒,如果傷害沈子遙的是皇帝,他會怎麽做,但他心中卻是讚同沈滄的說法的。皇帝對威遠侯多有忌憚,是不會傷害沈子遙的。有時候他忍不住想,如果他的祖父當年沒有榮退,退居京城當一個什麽都不管的郡王,皇帝大概不敢拿他們開刀。當然,他也知道,權力是一把雙刃劍。如果他的祖父沒有急流勇退,或許根本就沒有現在的沈家。
沈君昊胡思亂想間,聽著雲居雁均勻的呼吸聲,慢慢也睡著了。迷迷糊糊中,他感覺手心有什麽東西踢了他一下,很輕,卻又很清晰。他睜開眼睛,意識到先前他的手是擱在雲居雁腰間的。不知道什麽時候,大概是雲居雁翻的時候,他們的姿勢已經變成了他從背後抱著她。他的手正隔著她的中衣,緊貼著她的肚子。
“難道……”
他的心中一陣狂喜,下意識屏住了呼吸。一切靜悄悄的,耳邊只有她輕淺的呼吸聲。他不敢動,怕吵醒了她,又不想放棄,怕錯過了再一次的胎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在失望中漸漸睡去,忽然又覺得手心被踢了一下。他猛然睜開眼睛。又是輕輕的一下,毫無疑問,他終於感覺到了孩子的存在。
“他動了!”他驚喜地大叫,一下子抓住了雲居雁的肩膀,興奮地說:“他剛剛踢了我,踢了我好幾下!”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