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該起了。”
聞聲,雲居雁猛然睜開眼睛。已經有很多年沒聽別人稱呼她“姑娘”了。轉頭望去,燭火透過薄如蟬翼的羅帳籠罩著她,點點翠竹在昏黃的光影中微微晃動,似迎風搖曳一般。蚊帳外,隱約可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彎腰恭立。
強壓著激動,雲居雁沉聲問:“什麽時辰了?”
“回姑娘,已經寅末了。夫人那邊,燈已經亮了。”
第一次,雲居雁覺得習嬤嬤的聲音是如此悅耳。按捺著各種即將噴湧而出的情緒,她伸手揭開了蚊帳。“替我更衣、洗漱吧!”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淡,眼睛卻直直盯著習嬤嬤,一刻都不敢移開,生怕眼前的一切隻是一場夢。
“姑娘,您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
雲居雁急忙搖頭,別開臉去,低聲喃喃:“沒什麽,隻是被灰塵迷了眼睛。”
“姑娘不用擔心,夫人對您一向疼愛有加。”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一邊說,一邊走向她。話音剛落,少女感覺到習嬤嬤的目光掃過自己,她急忙換上笑顏,把手中幾件不同顏色的衣裳對著雲居雁比了比,問道:“姑娘,您看,今日穿哪件好?”
“青杏,你沒事……太好了……”雲居雁的聲音帶著哽咽。忽然間,她又想到了另一個人。“玉瑤呢?玉瑤在哪裡?”
“姑娘,奴婢在這裡。奴婢剛剛去花園摘花露了。”伴隨著清脆悅耳的聲音,玉瑤手持白玉瓶子,笑盈盈地走了進來。她的身後,小丫鬟們端水的端水,拿毛巾的拿毛巾,一切是那麽的有條不紊,寧靜祥和。
看著熟悉的一切,雲居雁的身體微微顫抖。曾經她把這一切當成理所當然,失去之後才知道,她們才是待她最好的人。
“父親、母親……”雲居雁的目光朝門外望去。天空早已泛白,東方雖不見紅日,但五彩的朝陽已預示著新一天的到來。
兩個丫鬟見自家主子情緒激動,對視了一眼,雙雙把目光投向習嬤嬤。習嬤嬤暗暗歎了一口氣,揮手示意立在門邊的小丫鬟們退出去,親手拿了青杏手中的衣裳披在雲居雁身上,輕聲說:“姑娘,是時候去向老爺、夫人請安了。過些日子,事情自然就過去了。”
雲居雁失神地看著習嬤嬤一臉的擔憂。我不會是在做夢吧?她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痛徹心扉的感覺讓她的心髒狠狠抽搐,眼淚不自覺地順著眼角滑下。
“姑娘,眼睛腫了可不好上胭脂。”玉瑤故作輕松,卻抹不去眼底的擔憂。青杏知自己比不上玉瑤與主子間的情誼,隻能默默遞上一塊帕子。
雲居雁接過手帕,慢慢拭去了臉上的淚珠。老天爺再一次給了她機會,她該做的不是哭泣,而是修正過去的錯誤。這一次,她不會再讓那個狼子野心的男人奪去她的一切。
“青杏,替我梳頭。”雲居雁主動向梳妝台走去。銅鏡中,她隱約可見自己窈窕的身影。遲疑片刻,她怯怯的伸手,調整了銅鏡的位置,卻不自覺地避開目光。她怕,她怕看到那條醜陋的疤痕。
“姑娘,您看這支簪子可好?”
雲居雁轉頭看去,不期然看到了鏡中的自己,年輕的臉龐,白玉無瑕。她輕輕籲了一口氣。
前世,她自跳火坑,把自己嫁給了一個心機深沉的男人,連累了身邊所有的人。最後,在丈夫冷冽的目光中,她被人推入冰冷的湖水中。最後一刻,有人跳入湖中欲救起她。她記得自己見過那個男人,
但她無法確認他是不是記憶中的那個他。 那一天,絕望與悔恨交織的她已經做好了在九泉之下向雲家祖先請罪的準備,結果她醒了,在一個名叫“醫院”的地方。在那裡,穿著白大衣的男男女女告訴她, 他們出了車禍,救她的男人成了植物人,而她的臉需要做整容手術。
第一次看到那條傷疤,她嚇得驚叫。那條暗紅色的蜈蚣似乎想把她的臉撕裂一般,她甚至看不清自己的容貌。
她瘋狂地想逃離那個可怕的地方,她拚命想證明自己隻是在做夢。然後她被送去了另一家醫院,在那裡,每天都有人和她說話,向她解釋周圍的一切,鼓勵她面對現實,並帶她去看了那個全身插滿管子的男人。
第一眼看到他,她就認出他是在冰冷的湖水中努力想把她救起的人。醫生告訴她,如果她經常與他說話,他或許會活過來。
那段時間,讓他活過來是她唯一的信念。她不再提起過去,不再想逃離,她開始學著接受那個世界。
很快,她被幾個自稱為她朋友的人接回了家。他們教了她很多東西,還為她找了工作。第一次,她知道了女人可以不依附男人而活。
一年,兩年,三年,她白天在糕餅店乾活,晚上就去醫院,把一整天發生的事講給那個男人聽。她一直堅信那個男人會醒過來,甚至,她經常去圖書館尋找不同的書籍,每天按照書上教的方法幫他按摩。
可惜,五年後,那個男人還是死了。在醫生為他罩上白布的那一刻,她了昏過去,腦海中唯一的意念: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她絕不會讓悲劇重演。
從昏迷中醒來,她發現自己居然回到了最初的那個家,那個曾顯赫一時的永州雲家,而她依然是雲家的長房嫡長女,與淮安郡王的嫡長孫指腹為婚的雲居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