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王弘卻是施施然地把車簾拉下。車簾晃蕩間,他低啞的,帶著春意的聲音從馬車中傳來,“新收了個婢女,極是美貌,令人情難自禁。。。。。。還請陛下見諒。”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種強忍的喘息。
外面眾人都是一怔。
一時間,不管是陛下,還是仁王,都給一呆。而那個面目嬌柔的少女,已是咬著唇,泫然欲泣。
一直呆怔良久,幾乎是突然的,暴笑聲響亮而來。
只見那年青皇帝雙眼大亮,他伸手在馬車上重重一拍,樂得前仰後俯,因為笑得太歡,竟是連眼淚都給笑出來了。
那少年仁王此刻也在哈哈一笑,樂道:“好你個王七!好你個王七!竟在這馬車中行這等快活事,哈哈。”
司馬氏的多數子弟,在私生活上都比較放蕩,而且也以放蕩為榮。王弘這話一出,不管是仁王還是另外幾個青年,都是樂不可支,直有找到了知已的滿足感。
在他們哈哈大笑著時,王弘低啞的聲音傳來,“走吧。”
眾護衛一怔,馬上應了一聲是,策馬向前。
馬車一動,眾人便齊刷刷看向年青皇帝。正在大笑著的皇帝見狀,雙手一拍,叫道:“放行放行,朕早就知道,琅琊王七性子好潔,這個,快活之後,怕是要急著回府沐浴更衣吧?哈哈哈哈。”
在他的大笑聲中,馬車遠去。
一人一直在盯著王弘的車隊,他幾次準備插口,無奈皇帝正笑得歡,二個王也談興正濃,使得他一直都沒有找到機會。
直到皇帝的笑聲止息了,他才找到機會湊上前來,輕聲說道:“陛下,王七前去的,不是王府的方向啊。。。。。。陛下看,他這是往西山道觀而去。”
西山道觀?皇帝雙眼一睜,他眨了兩下,突然壓低聲音,霍霍笑道:“莫非,王七這是想在那三清道祖的面前,行這快活之事?”
那人沒有想到皇帝會這般聯想,不由眨了眨眼,愣在當地。
仁王的馬車靠近皇帝,此刻,他還在望著王弘遠去的方向。望著望著,他突然嘖嘖一聲,笑道:“沒有想到啊,實是沒有想到。。。。。。”
在他身側,與他長相相似的一個青年也在連連搖頭,他冷笑道:“連琅琊王七也是如此,哼,看那些道貌岸然的腐儒們怎生指責我們。”
青年皇帝一直在笑,因笑得太歡,那眼淚怎麽也止不住。聞他哈哈樂道:“王七好,王七甚好!奶奶的,這王七果然是我輩中人,行事放蕩無拘,想快活時就快活。奶奶的,好,好,此子甚合朕意!”
他一邊大笑,一邊叫好不絕。
那挨在他身後的那臣子,這時嘴張了又張,張了又張,實有點不知如何是好。他萬萬沒有想到,本來對王弘這種少負盛名的琅琊王氏的嫡子,很是不喜的陛下,會因為這種荒唐事而對他讚不絕口,還這般輕易地放了行。。。。。。不止是他,在場的二個實權王爺,竟也是一臉看到同道中人的歡喜表情。
只有那面目嬌柔的女子,此刻正嘟著嘴生著悶氣,見到幾個哥哥談笑風生,她忍了又忍後,低聲吼道:“別笑了!也別說了!”扁著唇,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一邊哭,她一邊胡亂伸袖拭著淚水,哽咽道:“死王七,壞王七。。。。。。嗚,我不喜歡這樣的王七。”
見到妹子傷心,幾個男人一怔,轉眼又是哈哈一笑。仁王心慈,驅車靠近妹子,歎道:“傻孩子,就算王七是柳下惠,我們也不會允你嫁給他的。你傷心又有什麽用?”
那少女呆了呆,轉眼哭得更凶了。
王弘的馬車還在向前駛去。
此刻,隊伍有點安靜,只有陳容的呢喃聲和王弘的溫柔低語聲時不時地響起。
幾個幕僚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人靠近過來,對著晃蕩的車簾說道:“郎君,你這樣做,族長會生氣的。”聲音有點嚴肅。
另一個幕僚在一側,頗為語重聲長地說道:“郎君,應對陛下的方法無數,為何要用這一種?你這般行事,那些正直的臣子會對你失望的。”
兩人的長籲短歎中,第三個幕僚皺著眉頭,不快地說道:“郎君寄家族厚望,便是幾日前,也有數名公卿舉薦你,想你出仕。就算郎君無意仕途,也沒有必要如此行事。這一下,那些腐儒們又會有說辭了。便是家族的人,也會更不安份了。”
三人的勸說也罷,歎息也罷,沒有激起半點波瀾,裡面的人,依然是對著一個婦人溫柔低語著,連搭理他們的心思也沒有。
三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最後都是一聲長歎。
馬車在街道中轉了一個圈後,悄無聲息地從一條小路上山,入了西山道觀。
陳容醒來時,日暮西山,歸鳥的鳴叫聲此起彼伏,七彩的夕陽光從紗窗透入,照亮了半個房間。
她正躺在這夕陽光下,一縷縷夕光,正在她的眼前起舞。
睜大眼轉了幾轉後,陳容慢慢的,慢慢地轉過頭來。
她對上了一張俊美之極的面容。此刻,這張面容就在頭頂。而她,正蜷縮在他懷中。
她地醒轉,沒有驚醒他,此刻他側倚著塌幾,正在酣睡。俊逸無雙的面容上,長長的睫毛投射出一道弧形的陰影。金色的陽光散射在他白淨如玉的肌膚上。就著陽光,可以看清他薄唇上那淺淺的茸毛。
陳容眨了眨眼,慢慢地伸出手,試探地摸向他的臉。
手指在溫熱的肌膚上滑過,滑著滑著,陳容像觸電般收回了手。
她低下了頭,一動不動的,突然的,她雙眼大睜。
就在這時,她的腰上一暖。
王弘醒了?
陳容一僵。
身後的人,沒有察覺到她的僵硬。他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摟著她細小滑膩的腰肢,他低低地開了口,“醒來了?”
陳容垂著眉眼,好一會,才乾澀地回道:“是。”
低下頭,對著僵直的陳容,他低啞的,溫柔的聲音在房中響起,“你中了迷香。”
這是陳述句。
在陳容更加低頭,墨發如泄中,他那溫柔的聲音,如流泉般響起,“阿容沒有在建康洛陽之地生活過,有些事不明白也是正常。這天下的大貴族啊,已享樂了數百年,數百年裡,他們想盡花樣來玩樂。對酒,藥和女人,他們都是高手。有的玩厭了這些,還喜歡玩美少年。”
他卷起陳容的一縷墨發,在指間纏了纏後,輕輕地說道:“那藥和酒,他們浸淫了這麽多年,自是花樣百出,便是百般小心,也難免不中招。”他似是看到了陳容的自責和懊惱,這句話,要多溫柔有多溫柔,直如清風輕拂而過。
陳容沒有說話。
而他的低語聲,依然在夕陽光中,在小小的寢室裡,娓娓飄蕩,“那日我讓人放歌,阿容可有聽到?”
說到這裡,他自顧自地吟唱起來,“論貴賤,說是非,任他王侯將相,逃不過土饅台。今日繁華,明朝煙滅,便是王謝芳蘭,當今之世,僅免刑災。”
。。。。。。
良久良久,陳容低低地問道:“你說王謝芳蘭,僅免刑災?”
“事實上,應該是僅免刑哉。”
僅免刑哉?也就是說,在這樣的世道,如王謝這種大世家的優秀子弟,也只有免去當眾行刑的權利?那是不是說,暗底下的刺殺,下藥,病死,暴疾種種,均有可能?
他五指如梳,穿過她的秀發,以一種漫不經心的語氣說道:“各大家族對目前的局面很滿意。”
聽到這裡,陳容一凜。
胡人侵襲,北方的族人成批被殺,洛陽那樣的帝王之地,一次一次地被踐踏。無數座如莫陽城那樣的大城池,被胡人攻入,一把火燒了。無數的家庭,無數的晉人,在胡人的鐵蹄下慘死,白骨直是堆成了山。而各大家族,還對這樣的局面很滿意?
這麽說來,有很多人都不會喜歡皇帝英明了?
這麽說來,便是琅琊王氏和陳郡謝氏的子弟,如果有政治之才,行軍之能,有定乾坤,有驅逐胡人的本事,也不是那些人願意看到的?
難怪了。
陳容越想越是明白,也越是失望。好半晌,她喃喃說道:“那你?”
饒是清醒了,可牽涉到他的安危,陳容也是不由自主在擔憂著。身後的王弘,不由微微一笑。
他垂下眉眼,輕聲說道:“你這道觀,我已派人過來打理。”
這句話,出現得太突然。明明還扯著那些時事國事,他卻突然拋出了這一句。
陳容僵了僵,小嘴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
。。。。。。她想推拒,可是處於這樣的建康城裡,她今天可以被迷香迷倒,明日,便會被更高級的手段害了去。
慢慢的,閉著雙眼的陳容一笑,她低啞地說道:“多謝。”
“不用。”
王弘地回答, 清澈乾淨。
這時,陳容已在不知不覺中挪離了他的懷抱,因此,他隨意一撐,便站了起來。
他走出兩步。
剛剛越過陳容,他側過頭看向她。
此時,夕陽正好,那一縷縷金光鋪陳在他身上,在他墨發上,眉眼間,在他的長袍廣袖裡,幾乎是突然間,他整個人,都變得華美難,卻又飄渺之極。
他這般側著頭望著她,墨發如泄地擋在他的左眼前。墨發如簾,那如玉的臉孔,那明澈高遠的雙眸,把他整個人,定格成一副永恆的,絕美的圖景。
此刻,美人如玉。
而這如玉的美人,正溫柔之極地望著她,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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