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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罪未央》第26章 噩夢知多少
    巴別城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持續了兩個星期的風雪天,天空是微微發藍的灰色,空氣中透著難以讓人正常呼吸的刺寒,滿眼望去到處都被冰雪“掌控”,巴別校園裡亦是如此。

  位於校園西方的白樺林和向日葵花田卻是和“稱霸天地”的白雪“和睦相處”,四時長存的高大樹影和近乎垂死絢爛的向日花容在風消絳蠟間以自身的存在嘲笑自然常理的狂妄,只可惜尋常人類看不見。

  顧小小身著一身雪白,光著小腳在向日葵花田裡漫無目的地走著。雖說身上的鬥篷足以保暖,但是暴露在外的雙腳卻是實實在在地被凍到了極近僵硬的地步,只有那些觸目驚心的因為石子的堅硬而鮮血橫流的傷口不斷刺激著小小的感官神經。

  “也許我應該先讓阿法為我變出一雙鞋,然後再跑掉。”顧小小自言自語,難以相信,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竟然已經這麽依賴他了。

  灰白的天空令小小難以分辨此刻到底是剛剛脫離了黎明還是即將趨於黑夜,她雖然嘴裡說著要去找許昕揚,卻並沒有付諸行動。

  風蕭索,離人淚,自落。

  此刻周遭籠罩的肅殺三千,對於小小來說,卻是絕佳的。

  她需要像現在這樣一個人獨處,因為現在的自己是陌生的,她看不清道不明。

  小小低著頭走著,垂著的眼眸盯著自己被凍得發青的小腳,就好像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似的,仿佛只有這樣,身體被大地一寸一寸的侵蝕斑駁,才能讓她覺得自己此刻是清醒的。

  視線裡,泥土漸漸變得稀疏,然後換成了石板地,小腳在這光滑的地面上竟奇異地有些不適。

  顧小小抬頭,看到自己此刻走著走著竟然走到了校園裡,心裡著實有些驚訝。

  本是胡亂的前行,卻像是命定的軌跡。

  她沒有繼續向前,沒有聽從似有若無的旨意,而是轉過身,又踏進了一望無際的向日葵花田裡。

  這算是小小的任性嗎?

  不斷地走著,雖然緩慢,卻不會停止不前。

  浮雲散,滿地霜。

  花叢中,隱隱地有一抹身影閃現。

  那是一個男人,一個只能用糟糕來形容的男人。

  橙得發紅的頭髮和胡子長得滿脖子都是,身上穿著的是一件對他來說尺碼過小的廉價外衣,殘舊的領帶歪到了脖子左邊,肮髒的褲子打著難看的補丁,腳上穿著的是滿布泥汙的皮靴,其中一個還掉了腳後跟,頭上戴著一頂怪裡怪氣的帽子,整個就是農民加工人的混合體,而且還是最底層的。

  他就像是一具行屍,茫然地在這荒漠無邊的世界孤獨徘徊,奇怪自己為什麽還活著,卻沒有人願意施舍他一個簡單的答案。

  可是,在小小的眼裡,這個男人身上籠罩著一層光!

  這光輝是說不出的明朗,在這空余風雪的刺目寒冬裡,儼然是一抹春的風姿!

  他和自然在一起,實際是他們就是兩種自然,互相融合,互相依靠,他們是同一種內容的兩種形式,原本就是不可分的。

  他的身影在大片大片的向日葵花田裡若隱若現,那佇立的身影,和炫目的金黃色交融,視覺上在天地間極度的反差,顧小小看得動魄驚心。

  突然有風刮起,亂花迷眼,小小無奈閉上了眼睛,再一睜開,那男人已然消失不見,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整個世界就剩小小一人。

  可是隻此一眼,小小卻沒有辦法將他當做幻覺,

也許是空氣中彌漫開來的酸奶酪的腐敗味道過於刺鼻的緣故。  小小在花田裡徜徉,將剛才所見仔細地放在心裡,她有預感,這不是簡單的邂逅。

  又是校園,重複好幾遍,每一次都又來到了這裡。

  她不喜歡這裡,一直以來都是。

  這個校園好像沉澱了她人生裡所有的悲傷,那種苦澀艱難的日子她再也不想去承受。

  可是,她突然意識到,她改變了。

  在看到這座建築物的時候,她竟然並不覺得有多麽難堪。

  是因為她死了嗎?

  別人看不到她,她也就不用去回避那些不懷好意的鄙夷目光和不絕如縷的竊竊私語。

  可是之前自己是那麽期待萬聖節舞會,是因為許昕揚嗎?

  顧小小自己也不清楚,她忽覺阿法的說法是對的,她就是個傻瓜!

  站在高二十三班的教室門口,小小有些恍惚。

  整個學校,貌似現在她能說得上話的人只有許昕揚了,況且從胡說樹森林回來的時候,她並沒有和許昕揚在一起,這也確實有些令人擔心。

  他有沒有平安的回來呢?

  顧小小想要探頭,此刻教室裡還在上課,安靜的氛圍中只聽見一個老頭在高談論闊。

  還好教室的門是開著的,不然小小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其實心裡很清楚自己是個魂魄,可以穿牆而入,但是她不喜歡這種穿透的感覺,視覺上和心理上都不喜歡。

  小小站在教室門口,視線直奔教室最裡面的對角處,她的桌椅已然不見,但她心裡卻沒有一點感覺。

  移動目光,停住,只見那個高挑的身影又恢復了往日的裝扮,簡單寬松的白襯衣,扣子不羈的隨意扣了幾個,敞著的領口露出白皙的皮膚,在這滿教室五花八門的眼花繚亂中真是清爽十足!

  小小還沒開口叫許昕揚,他就敏感地察覺到小小的存在,抬眼看向小小,真不知是否只是偶然。

  小小揮了揮手,還沒等她動作,只見許昕揚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坐在他前方的男生本來正趴在架起的書本後面睡得口水直流,格外香甜,就因為許昕揚突然的動作,腦袋被厚重的書本砸個正著,“哦!怎麽了?怎麽了?發生地震了?”他大叫起來,嘴角的口水來不及擦拭,噴濺得到處都是。

  “古鏡!”站在講台上的老頭一隻手背在身後,一隻手拿起粉筆準確地朝著剛睡醒的男生頭頂丟了過去,“你又在我的課上睡覺!”

  “好痛啊!死老頭,你現在投粉筆投得越來越準了!”

  “你說什麽!”教授老頭氣得金邊眼鏡都歪了。

  “我沒有說什麽啊!”叫古鏡的男生揉揉眼睛裝傻,班裡頓時哄笑聲一片。

  “額……”小小沒想到自己成為魂魄了,反倒還引起了騷動。

  “這一節課你給我站著聽!”教授老頭努力維持著嚴厲。

  “站就站。”古鏡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眼睛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黑板,卻越發覺得沉重,唔,瞌睡蟲快來吧!

  “許昕揚,你有什麽問題嗎?”教授老頭這才轉向剛才莫名在上課中途站起來的身影。

  “我身體不舒服。”冷冷的。

  “哦?”教授老頭扶了扶眼鏡邊框,他打量了一下許昕揚,沒有過多思考便出聲,“那你就回去休息一下吧。”

  “靠!死老頭,這不公平!”本來點著腦袋已經就要站著入睡的古鏡被這差別對待攪合得反倒清醒了過來。

  “你再說一遍!”

  “老頭你,我也不舒服哎!你看我,為了尊重你的勞動成果,我在教室裡休息,可是你卻讓阿揚回去休息,這太傷害我幼小的心靈了!”古井摸著胸口,一副受到傷害的樣子。

  “你這麽喜歡我的課?”教授老頭突然壞笑起來。

  “是,是啊!”古鏡被這教授老頭臉上突然改變的似在盤算什麽的表情弄得有些後背發毛。

  “那我就單獨給你做個輔導好了。”教授老頭嘿嘿笑了笑,“放學之後到我辦公室來,我給你做個私人輔導,不收錢哦!”

  “咻……”班裡此起彼伏的口哨聲響起,古鏡的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許昕揚拍了拍古鏡的肩膀,噙著淺笑離開了教室,給古鏡留下了一個帥氣的背影,令他咬牙切齒。

  許昕揚走到教室門口一把拉住小小的手,順著樓梯向上奔跑了起來,退開一扇門,來到了樓頂。

  “呼呼……”小小喘著氣,“這,就好像,我們在塔裡被套娃追趕的時候一樣……”

  “小小。”許昕揚將小小拉進懷裡。

  小小有些不知所措,“怎,怎麽了?”

  “沒事,就是想這樣抱抱你。”

  露骨的話令小小無端有一種想法, 他是那種輕易就可以說出這種話的人嗎?

  “哦,哦。”小小只能吞吞吐吐。

  “對了,為什麽我們沒有回到一個地方呢?”小小發出疑問。

  “我也不知道,回來之後,就發現自己在教室裡,而且正好在上課呢,幸好我坐在最後一排,所以沒人注意到。”

  “平安回來就好。”

  “你在擔心我嗎?”

  “是啊,當然擔心啦。”小小對著許昕揚微笑,是很純澈的笑。

  許昕揚的眼裡閃過一絲動容,他反倒松開抱著小小的手,沉默了下來。

  寬闊的樓頂上只有他們兩個人,雪花像地毯一樣鋪了厚厚的一層。

  “哇!我以前都沒有上來過,視野真是開闊啊!”小小沒有察覺到許昕揚的異常,徑自在屋頂上旋轉了起來,雪白的裙擺因為旋轉而綻放,雀躍的身影有一瞬間燙到了許昕揚的眼睛。

  “你快來看啊!看那裡!”小小跑到屋頂邊緣,一隻手抓著欄杆,另一隻手指著遠方的某一處,扭頭對著許昕揚興奮地說道。

  “啊!”突然腳下一滑,小小的身子一個不穩,竟然翻過欄杆,朝著樓下摔去。

  “小小!”許昕揚連忙上前,看著不斷墜落的身影,心底裡不由升起了恐懼感,這是完全不同於以往的強烈恐懼感,對於他來說是素昧平生的。

  快速地掉落,凜冽的風劃過每一寸皮膚,顧小小腦海中影影約約的有畫面成片斷地在炸裂,那是酒紅色的,如曼珠沙華一般,熾烈到驚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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