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從未有覺得自己高人一等,或是無所不能。
除了嗅覺,而這也是在它成為一隻地地道道的八哥犬之後。
不是相信青春不在,它向來都無視於這種情懷。
即使是在短暫的那段人類時期,那時一心天真扮演一個粗枝大葉的少年,在記憶中因為過於遙遠,以至於到了現在都真的會覺得那只是角色扮演。
對於結果,它並不覺得遺憾,只是不服。
對它而言,這兩者並不能混為一談。
其實誰也不知道它記得清清楚楚,而最奇怪的是其他的事情——像是身為人類時他最討厭喝豌豆湯——在這樣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的習慣都開始逐漸模糊的時候,唯一清晰且時常在夢中纖毫畢現的則是那人類記憶的交接diǎn。
忽然想起了自己少年身份尚存之時的光景。
它看見了,最後的一瞬間。
也丟不掉,被迫填滿,連一diǎn抱怨的空暇都不見。
是詛咒。
那個少年就連開口詠唱都沒有,他就看見那亮晶晶的橄欖色在那家夥的身體裡遊動。
他該死的竟然能看見——哭笑不得的感受洶湧得就連年少的他都想要當場罵出來,他可沒有什麽透視眼呢!
可是第一次,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想要試著不去忤逆父親與家庭教師的教導。
偶爾優雅一番也是很有趣的,不是嗎?
只是這優雅裡充滿了諷刺。
那是壓倒性的力量。即使自己並沒有看見那家夥的嘴巴有直接噴出火焰或是放出冰凍身體的暴風雪,就已經從他變成了它。
沒有痛楚的撕咬,沒有麻痹的觸電,希望找到一隻戰勝所有狗狗的貓咪的少年就這麽消失了,他的身姿……這似乎也意味著某個家族的家系難以延續。
不。
不對。
不不、這個不對。
竟然有一瞬間忘記了,眼前的這個身上纏繞著橄欖色光芒的】dǐng】diǎn】小】說,.23.os_(家夥是自己的弟弟。
那麽,既然剛剛變換了一種身份,它應該好好地打個招呼嗎?
要繼續優雅嗎?
不,還是不要。
那就真真正正有個犬科動物的樣子,拿他來磨牙?
似乎太殘暴了。
也還是不要了。
它還不想汙了自己的眼睛。
乾脆而泰然的離開。至少它也能混個美名不是嗎?
它的家族希望的就是能夠變得更為強大,然後站到所有家族的最前方,它至少要感恩……比如養育之恩,所以最終還是沒有不到親手掐滅這道已經不再親密的家系。
像是肯定這句在心裡驀然升起的話語般。變做八哥犬的少年第一次露出這樣收斂的表情。臉朝著地面,然後什麽也沒說一句就離開了。
不是不想爭一口氣,而是覺得對兄弟誅戮這種行徑實在不適合自己。
耳旁傳來那家夥笑著囂張地放話。“你還是乖乖的,不要違抗你的血脈會比較好。”
是啊,它就安安靜靜地做一條八哥犬,明知妄為,狗狗還是未回一吠。
對於給自己施加詛咒的家夥,這個雖然有著血脈關系卻形同陌路的家夥,無論結果如何,它都不想要拚個你死我活。
它已經興味索然。
別人也許會笑它除了懦弱別無他物?
不,它居然既沒有特別的不快,也不誠惶誠恐。
也有一定的幾率會出現支持者,雖然不高但也在零diǎn之上感慨它的覺悟?
更不是,它只是覺得對於那個直白著說出了要摧毀、要驅逐、打算覆滅一切、打算重蹈一切、徹頭徹尾只會考慮自己的家夥,
自己認真起來實在是沒意義。絕無虛偽,勝過認知。
對於力量,它從沒有放在心上過,這指的是在“人類”之間一較高下。
它一直覺得同一個種族之間是不該有戰爭的,雖然它對狗狗這種生物有著旁人無解的深怨,但也只是它單方面。
可是身邊的人都沒有這麽想,甚至還處在完全相反的對立面。
所以他一直沉默,沉默到了就連每晚來臥室查看他是否有偷跑出去的那個仆人也都看不出來。
他不是有意將自己的這種不合時宜的情緒紡織成一個秘密,他只是不想再給自己的父親一個機會說自己又笨又蠢。
長久以來,能夠自由地當個不懂長進的白癡少爺,他就已經感激之至了。
可是,一直以來他究竟在尋求著什麽呢?
真的只是一只能夠打遍天下無敵狗的貓咪嗎?
抱持著這樣的問題積重難返,打算就此棄之不顧之時它聽到了某個聲音。
宛若一東一西、道阻且長,可是又總覺得遙以心照。
霧暗雲深,長亭短亭,它覺得那緩緩而來的聲息撼天動地,可是若是氣勢雄壯也未免太過美麗了些。
驚動而焦慮,高亢而有力,那鳴動無視於自然界的法則,不知為何卻讓身為八哥犬的自己莫名確信了。
確信著不遠千裡,確信著不遠萬裡,山長水遠自己也必須到那個聲音的所在地diǎn去。
混雜著不太真實的情緒,它走向了那個即將邁向毀滅的目的地。
四下裡盡是廢墟,可是它卻看見她了。
小小的,十足慌張,很有流浪者的天賦。
只是那一瞬間的實現接觸,就產生了某種熱烈的念頭。
它覺得自己要將她撿回去。
若是自己將自己的這種行為誇耀成決意的話也許有些太過輕浮, 可是確實是一時興起。
到現在為止它都不覺得自己這麽做是為了消減弟弟犯下的一些罪,它也不想這麽認為。
“算了,沒辦法了,我還是再找找吧!”一時發愣的八哥犬搖了搖腦袋。
它不知道它究竟是怎麽了,從來都不會回頭糾纏,包括那些無法與人訴說的回憶,可是現在身體卻猶如踩空了不斷下陷一般,沉重得像是灌足了鉛。
現在它究竟還剩多少能力呢?
也許是到了——該用上“那個”的時刻!可是自己卻還沒有與薇薇安在一起待夠。
它還沒有完全教給她“自由”的真諦,沒有辦法保證她能夠在自己離開之後、重新回歸到無家可歸的流浪者這樣的身份之時繼續笑著無所不能。
它至少要幫助她,解開弟弟在她身上下的詛咒!
“需要幫忙嗎?”
身後響起了噙著笑意的聲音,不用回頭也知道是布拉德德古拉。
“不用。”
八哥犬說罷,一改往常地精神飽滿,一溜煙,轉眼間消失在它最討厭的人群之中。
它沒有別的想法。
它只是做它想做的。
只是真的是這樣嗎?
像是太陽,在黑夜想要證明自己的存在就要靠月亮,所以並不是單純的只是提供著反射光。
這要是不說誰也不知道。
可是,也許就連太陽自己也都被蒙在鼓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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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有關於“他”與“它”的人稱轉換,生歡在此說明,是為了表明八哥犬“修”在人類與狗狗不同身份之時所產生的想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