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覺?亞歷山大慫了。

　是的，這並不是什麽丟臉的事。

　其實丟不丟臉，也只是個人的看法。

　……他試圖，一個人忘卻。

　遠離別有用心的滔滔不絕。

　在荀間還沒有醒來的時刻，棲覺就已經遠離了那個房間。

　沒有任何人對他抱持這樣的懷疑，就連他自己的心底也都裝作不在意。

　明明再多留一會兒也沒關系，那還並未成為一個是非之地。

　可是還是離開了，果斷到倉促的程度，沉默到涼薄的地步。

　沒有表達出任何的關心，甚至是對負責照顧的女仆打一聲招呼，丟失了全部禮數。

　呵，落荒而逃的自己麽——

　自己真正想要遠離的是那個人。

　同歌羅西這裡四季時常陰鬱潮濕的天氣一樣，即使是在像這樣陽光微熱的白晝，也很難碰到乾燥的風。

　作為亞歷山大家族地盤的附屬區，在這個季節仍然一片深綠。

　可能常年沒有人去特意地打理，卻各自生長成另一種恣意的風景。

　城堡裡，庭園中，林木枝葉，搖曳晃動，雖然整個建築物年久失修，但並未已成為殘窗柱廊的破敗景象，然而空氣中從這裡彌漫到那處的遼闊寂靜的氛圍卻令這一切仿佛像是早已荒蕪。

　這或許就像是整個亞歷山大家族的血統。

　每一段歷史都深沉得詭秘，每一個人都恪守著自己，面對每一場無從表述的浩劫時都雲淡風輕，優雅地背負著征戰的崇高名義，拿刑具鐫刻時代的戰栗，深邃又穿心。

　可這並不是原因。

　至少不會是這一時刻的。

　他知道他該做什麽。

　對於這一，無論何時他都沒有疑惑。

　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就能不受干涉。

　那麽，當想要做到卻遇到困惑的時候，他又該如何取舍呢?

　排名第一的吸血鬼獵人……有的時候會想要向大自然祈求援助。

　棲覺沒有去看城堡的方向，拋之腦後的態度就像是他在剛才從荀間的方向、從裡面走出來一樣。

　不知何時開始就越發強烈的感受——就好像是得了某種還有待查證的病症，心口悶悶的，旋即連帶著整個身體都是悶悶的。

　他是不心受到了什麽病菌的感染了嗎?

　沒有為在自己大腦上空愈加聒噪的煩惱因子歇斯底裡，緊繃著唇一句話也不，只是朝著一個目的地走了好久之後，棲覺選擇向後倒下。

　打開雙臂，沒有任何的遲疑。

　就好像身後會有人接住自己，看起來是這樣的安心，在別人看來卻如同極端的消極。

　伴隨著悶聲響起，幾片草葉彈起紛飛，隨風飄落。

　他墜入了大地的懷抱，身下的萋萋草地溫柔地接住了他的身體，還有他的心。

　真是不可思議……

　居然瞬間會覺得安下心來，好像有什麽將他的煩惱都拿走了。

　只有這一刻會讓他更加堅信著——有什麽會永遠存在著。

　即使歷經風雨颯踏，雷電交加，即使被焚燒被踩踏，也仍然存在著，可以依賴。

　那麽他的信仰……他那遙遠的夢想，也是可以繼續相信的，對吧！

　盡管他已經感覺……越來越遠。

　棲覺閉上眼睛，然後過了不知有多久，在別人看來他似乎已經陷入了沉睡的時候，他又突然睜開了雙眸。

　有一聲嗟。

　也不知道是不是下意識，他伸手從鬥篷下的內側口袋裡完成了一個掏出的動作並懸置在眼前。

　鐵皮鴨子玩具。

　棲覺出神地望著這一隻先前將荀間撞暈過去的鐵皮鴨子，淺淺發白的黃色看起來有些年頭，大正好可以握在自己的手裡。

　沒有頭戴耳機也沒有含著奶嘴，除了明顯的上發條部分就沒有多余的擬人化裝飾——這種時候他才突然回想起來，在展廳裡第一個出現的那隻也沒有任何裝飾的鐵皮鴨子玩具早就失去了行動的能力。

　也就是，這並不是之前的那一隻。

　現在重新看，手裡的這一隻整體看起來還比之前的了一圈。

　是什麽時候進到他的衣服裡的呢?

　他居然都沒有發現——這可以是嚴重失態了！

　嘴角露出一絲自嘲的苦笑，同時腦海中也莫名浮現起之前的騷亂畫面。

　那麽這一只會在車子裡大鬧——應該不是因為出生不久年紀尚然後又初次獨自到了陌生的地方而驚慌失措、方寸大亂吧！

　雖然一開始就覺得自己的想法過於幼稚了些，男人卻還是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

　回蕩之間，長長惘惘。

　笑聲驀然消失，偏離軌跡。

　“那麽，你為什麽能夠沒有遲疑呢?”他以求告的眼神望著手中的鐵皮鴨子，好似自言自語。

　漸冥漠，風回聲軟。

　“為什麽可以……一直、堅持下去。”

　“我以為，只會在某棵樹上看到你。”

　突然響起的男人聲音令棲覺一愣，但很快他就意識到沒有能夠在對方靠近之時就察覺果然是因為來人沒有殺氣。

　熟悉的聲音，即使並沒有對自己過多少話語。

　能夠注意到被生長得這麽豐茂的花花草草圍繞的他，也只有那個家夥了。

　瘦的身形，簡潔的黑色馬丁靴，深胡桃色背帶褲與淺米色的襯衣，黑色的漁夫帽與同樣黑色的口罩——來人的裝扮讓人看不出年紀，卻能知道他的身份是園藝師。

　“又不是不想被人找到……”棲覺呼出一口氣，抬起胳膊又遮住眼睛。

　“在我看來可不是那樣哦！”

　“……別戳穿我。”想要威脅，想要趕人，脫口而出卻成了有氣無力。

　園藝師眨了眨眼睛，一手握著他那邊緣處有著雙層波浪形鬱金色鏤刻綴的利久色噴壺，一手稍稍抬了抬漁夫帽的帽簷，語調讓人摸不透情緒。

　“這是什麽?”

　棲覺沒有動作，只是輕輕地回應道，“什麽什麽……”

　“你手上握著的……”

　“很明顯這是隻鴨子吧！”頓了頓，接著又補充道，“只是有兒可疑……”

　“我倒是覺得有兒可憐……”

　“可憐麽……”棲覺突然放下手臂，從地上坐了起來，雙手攤開，彬彬有禮，“如你所見，我們正在消磨時光……”

　知道男人心情不好，園藝師卻笑著側過身子觀察著花草，“很顯然，你已經發現了我為你準備的禮物……”

　棲覺哼了一聲，他看著園藝師刻意在這花草中間留下來的“大”字型空地，卻笑不出來。

　視線恍恍惚惚，良久，棲覺忽然開口。

　“還是種不出來嗎?”

　“嗯……”

　“不會是溫度與水的原因，至於土壤……在這個城堡裡能找到但是卻不能夠達成。 ”

　“它是很頑強的。”園藝師伸手輕輕撫摸那唯一的月見草。

　“那麽你這是承認了?”

　“棲覺……”

　“它應該是懂得的，需要把它隱藏，也該是與你心靈相通的，除非你不想。”

　“把它隱藏……就像現在的我這樣……”

　“亞爾維斯……”

　“我不應該逃避。”

　“這是你能夠保護它的最好也是唯一的辦法，至少在目前……你要忍。”

　“我相信你，所以我會按照你的去做。”

　“那也要你真的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