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他是第一次這麽落拓地失控。
而她也是第一次,聰明地看透這場賭注的結果究竟誰勝誰負。
他不像曾經的那個他,拂曉的明星,任何或正或負的情緒自他身上散發出來向來都是那麽高貴無比。
她也不像曾經的那個她,再一次面對籠罩著荒涼面具的感情賭局,即使有可能依舊會有拖著永久性的附屬標簽緊隨其後,她卻不再畏葸不前,而是無懼哀愁。
可是,他依舊是那個他,高傲的墮落天使路西法。
而她也同樣還是那個她,神經大條的人類靈顧小小。
……
分開時,依舊放大的瞳孔,男人的表情簡單單純得像個孩子,可是在顧小小的眼裡,此刻她所能看見的,分明是那個脫掉假面的靈魂。
嘴角忍不住揚起甜甜的笑意,結束這個吻的只要不是他就好。
起碼自己可以確定的是,他對她的靠近並不反感不是嗎?
“為什麽會知道?”男人看過來,眸子的顏色被久違的血紅色取代。
知道自己無法再隱瞞下去,理由不論是因為顧小小還是他自己,都像是毒藥發作,無法拯救般癲狂。
既然癲狂,那就一徹到底。
“因為喜歡你。”顧小小眨了眨漂亮的眼睛,不僅篤定自己,還篤定兩個人彼此相惜。
伸出左手。放在眼前如初生桃花般的臉頰,“我是……屬於黑暗的人。”
顧小小抬起手掌心覆上去,闔上眼眸微笑著開口,“所以咯,你是我的光明。”
浮光微涼。打在兩個擁抱在一起的人身上或深或淺,卻明媚如歌,長風忘我。
——乾得好啊!小夥子!
——快看哦!
——哇,真美好!
——是啊!什麽時候我也可以有這樣一段……
——爸比媽咪,你看那裡!
——啊!不能看不能看!少兒不宜!
——可我已經看到了。
旁邊,來來往往的人群都忍不住看向站在街道中央安靜相擁的少男少女,暖暖的臉頰泛紅。然後不約而同地選擇繞路。不忍打擾不忍苛責。
生長飄搖的萬物都被兩個人自動選擇忘記,揮霍著屈指可數的短暫光陰,剝離兩人之間依然存在的種種艱辛,只是想著,這樣唯有彼此癡纏到天明。
所有的人都沒有注意到,夾在人群中停留在遠處的另一個身影,紅色的洋裝華麗而魅惑人心。可是卻仍然比不過那快要落地的黑色長發中的一縷紅。
這是足以讓世界崩潰的紅,或者說已經開始崩潰的紅。
同樣的,包括那個身影,也無人知曉的,更遠處坦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望著一切的身影,埋在番紅色長發之下的眼眸睜開一點微微收緊,胸前那朵青紫色的虞美人像極了危險的符咒。
灰色與深綠交織的迷霧城市,一朵綠色的玫瑰盛開在水泥之上,或許了無牽掛,或許星光不舍。肥皂泡跌碎在倒影偏離軌跡的三分之一處,硬是將生生不息的魂魄給撕成了兩半,分成無法對等平衡的兩部分,無限膨脹開的不只有殘酷的悲傷,還有無窮無盡的洪荒。
這是一個意猶未盡注定將來也會持續很長很長時間念念不忘的隱喻。
情形發展得太突然,不論是誰也沒有意料到。
包括那位雖然還在天邊卻正在準備啟程的沙利葉,若是得知此刻的情形必然會想要揮舞那把巨大的銀色鐮刀大開殺戒了。
那天晚上。莫名其妙的沉默氣氛一直持續到他將她送回寢室,臨分別前的一點交流,顧小小別扭地低著腦袋愣愣地問出一句,然後對方比她還要半癡傻狀態地回答,她才對他的情況稍微有那麽一點了解。
路西法現在是附身在洛基的兒子憐司身上,所以在面對變形怪的時候才無法使用他的能力。
可是這套說辭對於解釋為什麽不能在顧小小面前以真實面貌相視還完全不夠據有說服力。
而對於路西法而言幸好的是,因為太過於激動,樂開了花的顧小小一晚上只顧著傻笑根本沒有多余的心力想到這裡。
看這種情形,根本無法挽救!
而更糟糕的是,他壓根一點兒也不想挽救!
於是他暫且采取回避的戰略,小小,只要你不找我,我就……
可能嗎?
他望天長歎似的僵硬地拉長嘴角,不可能。
不管是“只要……”,還是“我就……”,都不可能。
再瞅那方顧小小,自從回到宿舍囧到讓人就連吐槽都懶得吐的狀況頻頻發生。
從晚上一句接一句響起的夢話,到睡了一半兒連人帶被,同時還卷著那個大紅櫻桃的抱枕一齊跌下床,嘿嘿直笑順手從床上將枕頭也拿下來,最終在地上入了演變成現場直播的夢鄉,彌臻和簡看得一愣一愣的。
於是,嶄新的一天一起去教室上課。
三人行必有一花癡。
“小小,你還好吧!”彌臻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恩,特別好!非常好!從來沒那麽好過!”說罷還伸出去兩隻胳膊,一隻搭在彌臻的肩膀上換來女孩兒害羞的低頭,一隻搭在簡的肩膀上,女人不發一言地將勉強維持住姿態的胳膊拉下來改為互相挎著。
走在校園裡就已經引起了不小的震撼,三個女孩兒相攜而行,左邊那個是不敢正面示人而意欲躲在“雲層”後面的“漸虧凸月”。右邊那個是穿著單薄但脖子上圍了一條毛線圍巾的高傲冷豔的“月牙兒”,中間將兩頭相連在一起的是唯一的那一個像吃了棉花糖滿臉春色的“滿月”,將帶有甜味的黃色光芒塗抹在左右兩廂。
蹦躂著來到教室門口,剛瞄見那個不見本人蹤影只見空空桌椅的位置就轉身想向保健室跑去,稍稍發動馬達還沒熱乎就受到了阻礙。看過去竟然是藤鳶。
“昨天你怎麽回事?找了你半天都沒找到,我都快把整個奇跡樂園翻過來了!”
顧小小一愣,沒想到他會這麽在意,“哦,對不起啊!”
“就只是對不起?你也太能敷衍我了!”藤鳶氣急敗壞地大吼,周遭眼尖的都看了過來。
“我,我……”而最讓小小語塞的是。旁邊依舊低著頭卻明顯在顫抖的彌臻。
“昨天她和我在一起。”忽然插進來的聲音。同時隨之而來的是男人牽住了顧小小的手,“我女朋友昨天是和我約會,理所應當是不會出現在別的男人的視線裡了,有什麽問題嗎?”
幾個人神情同時起了變化,周遭一陣嘩然聲起。
憐司自顧自說著,話畢便又像牽著所有物一樣,拉著已經發不出聲音的顧小小離去。
藤鳶站在原地望了一會兒。忽然又笑了起來,轉身也離開了班級。
只有簡回過頭去發現了,彌臻不知什麽時候也消失不見了。
發生在早自習前的這短暫的一幕,還未下第一堂課就傳遍了整個高中部,成為了當天的最大輿論。
其中有一部分好奇的是,向來恃才傲物的天才鋼琴少年憐司,怎麽會看上這個沒什麽特點的轉校生?而且才轉來第二天就帶出去約會,第三天就昭告天下,更離奇的是作為他的父親洛基老師,竟然也無動於衷。放任自流!
這女人究竟何許人也?
“阿、阿法……”
“……”男人沒有理會,而是繼續拉著她往前走。
顧小小望著他的背影,沉醉著,著迷著,勾著嘴角也不說話了。
等到了之前練習鋼琴的教室,他才停下腳步,可是後面的女孩兒卻在這時撞上了自己的後背。
阿法歎了口氣。心道她肯定正在傻笑,而且還肯定一問三不知。
回過頭,看到女孩兒放任那稍微撞紅了的額頭依舊傻笑著的樣子,阿法有一種“果然如此”的心情但卻怎麽也移不開視線了。
或許,這樣最好。
幹嘛要讓兩個人這麽累呢!
“小小。”
“是!”像個小兵,“小刺蝟”忠誠而又聽話地豎起毛。
阿法歎了一口氣,“你不問我為什麽出現在這裡嗎?”
一愣,可是顧小小卻搖了搖腦袋。
“你不問我為什麽要瞞著你嗎?”
依舊搖搖頭。
“你不問我莉莉絲……”
還未說完就被“小刺蝟”伸手放在嘴上製止,“我相信你。”
“你不懷疑我嗎?”
“在你一次次救了我之後,在你為了我這個人類靈去做了交易之後,本就沒有理由懷疑你的我,又怎麽能夠懷疑你呢?”伸手握住男人的手,放在自己心臟對應的位置,“是你,給了我生命的意義。”
眸光一滯,充滿整個視線的是就連光線也無法企及的陸離,女孩兒像過目不忘的夢境,佔據著全部的神經,是無處尋覓的唯一。
對不起,我沒有辦法,再忤逆她和自己,兩顆心。
伸長手臂,剛想要抱住她,卻有不速之客打破了此時的旖旎。
“咚咚咚。”標準的三聲響,起落有致,指關節與木門敲擊的力道均勻輕重平衡。
顧小小和附在憐司身上的阿法一愣,瞧過去,是一位身穿傳統樸素的暗色套裝,梳著古板發髻的中年女人。
“教室不是談情說愛的地方,憐司,起碼你應該知道。”
“對不起。”低下頭彎腰鞠躬的卻是顧小小。
“老師,這裡是我的琴房,不是教室。”剛說到這裡,卻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手猛地被人捏了一下。男人不太情願地閉上了嘴。
“你叫什麽名字?是幾年幾班的?”
“我叫顧小小,二年、二年十三班。”
“下了第二節課,到教導主任辦公室來找我。”說罷,便離開了。
沉重的壓迫感在女老師身影消失的一瞬間消散了一大半兒,顧小小有些挫敗地看向阿法。“為什麽又是隻叫我去啊?我這麽招人恨嘛!大家都想懲罰我!”
“因為小刺蝟好欺負啊!”阿法勾起嘴角。
“看你用別人的臉欺負我感覺真不爽!”顧小小撅起嘴,伸手在阿法的臉上捏了捏,一下就上了癮,舍不得松手。
“痛痛痛——!你輕點兒啊!雖然這不是我的身體,可現在疼的可是我呢!”
顧小小眼睛轉了轉,“嘿嘿正好!讓我知道了這麽好的事,我又怎麽舍得放手!”
“小小……”
玩得太開心了。以至於分開之後過了好一會兒。阿法才想起自己竟然忘記了提醒顧小小一個很重要的事。
第一節課再次以翹課告終,當第二節課上課前的最後一秒顧小小趕回教室的時候,彌臻和簡都大跌眼鏡。
這什麽情況,剛才還樂得好像插上翅膀就能飛上天似的,現在卻蔫兒成這樣。
彌臻試探著問了情況,才知道原來小小再次被老師邀請去喝茶的悲慘境遇。
“我陪你吧!”彌臻傳過來的一張紙條上寫道。
顧小小感動地吸吸鼻子,回以。“不用了。”
“沒關系”再傳過來。
顧小小感激涕零地望著紙上歪歪扭扭的三個字,可是不忍心於是再回以,“真的不用了”。
傳過去還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女孩兒極為認真而專注,手指緊緊地攥住筆仔細書寫的樣子印到眼裡卻是過分到快要把紙面劃破、筆尖拗斷的程度。
顧小小深深地看了一眼,甚至在彌臻寫完看過來遞給自己的時候依然凝望。
彌臻觸碰到這樣的目光,瑟縮著低下了腦袋。
顧小小打開紙條,也不管女孩兒剛才回應了什麽,直接在下面寫了大大的幾個字,為了突出鮮明還特意圈圈了好幾層甚至寫了三個大大的歎號。
以為不會再有回應。彌臻一頭霧水地接過去,打開然後驚訝。
——麻煩你陪我去!!!
下了課,顧小小拉著彌臻去教導主任的辦公室,一路上卻怎麽樣也開不了口。
不知道,自己發現的,是否是你願意我察覺到的。
視線有些低落,挎著女孩兒的手卻是微微用力。
到了辦公室門口。顧小小回頭囑咐道“你在這裡等我一下。”
上前敲了敲門卻無人應答,不解地歪了歪腦袋,彌臻在一旁猜測,“應該是剛才有課,所以……”
還沒說完,就看見走廊的一頭有身影從光線中走來。
女老師板板正正, 一絲不苟在每一個細節,包括著裝與行走的姿態,唯一突兀的是,跟她一起走來的還有另一個人。
說走還不太準確,其實完全該說是摟著女人的脖子掛在她身上輕飄飄地被帶過來的。
這麽詭異的情景,只是單看顧小小就知道,那男人絕對不是人類。
搞不好和自己一樣是人類靈,更重要的是看那個女老師的樣子,她本人對此絕對一無所知。
顧小小面露難色地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忽然一旁的彌臻伸手拽了拽自己的袖子,“你看到了嗎?那個男人和女老師竟然……”
“你能看見?”顧小小一怔,不可置信地望著彌臻。
“不能看見……嗎?”彌臻也怔住了,可是身後又傳來另一個聲音。
“布拉德……”
(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