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某些方面來說，亞爾維斯確實一直在等待。

　等待著一個指令，就好像從前在自己人生中佔據了一大部分的阿諾德每一次的氣死人不償命。

　他並沒有將眼前的這個男人當做心灰意冷之時的替代品，對比之下這兩個家夥雖然都擁有著各自的強大卻還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只是亞爾維斯也是知道的，自己如果不像現在這樣，是無法一直等待下去的。

　這種信賴出現的很奇怪，尤其是對於“自己在那一夜之後便被囚禁於亞歷山大家族的城堡裡”這一事實他作為當事人也了然於心，這便就顯得更奇怪了。

　然而即使都過了這麽久的日子，他也都沒有辦法解釋，就如同這個男人至今為止對待自己的態度與方式，連同他自己情不自禁的欣然接受，大刀闊斧毫無理由。

　會有辦法的……

　想到這裡，腦海中驟然浮現起那些年他焦頭爛額、心慌意亂的畫面，一段一段的黑白默片雖然飛掠得有些令人花眼，卻還是發揮了深刻的效果，讓他一會兒想要笑，一會兒又想要哭，總而言之哭笑不得。

　以後究竟會變成什麽樣誰也不知道。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必然懷念。

　所以，如果他以前就知道自己以後都必須度日如年，他一定不會……從善如流?額，好吧，任人宰割。(生小歡:你這……怎麽有點哀怨啊?！)

　可是看看眼前……貌似也差不多。

　

　從聽到她的聲音到睜開雙眼看見那一雙深紫色的眼睛，內心的悸動也不過是變得更加分明。

　可是荀間知道，這種從瞳孔一點點向身體裡面擴散的震撼並不是任憑它無聲發展下去那麽簡單。

　他接受，但不代表就能平靜以待。

　他感動，卻流不下眼淚來。

　想要發出真實的坦白，卻只能愣在那裡目瞪口呆。

　紫色的中長發雖然沒有她頸間的珠寶閃亮卻讓人心神一動，優雅到完美的表情流露令誰也無法找出一絲弊端，即使再苛刻的人也會為之感歎，接下來才會考慮她的容貌，她的美麗甚至從來都不是在第一印象裡需要品評的，因為完全不會構成不良影響。

　海洛伊絲夫人。

　亞歷山大家族的當家夫人，自己來到這個家之後的新的母親。

　雖然他並不清楚自己的父親、母親與她之間曾經到底是何種關系，但平心而論，她對他的態度實在很好。

　即使沒有直接的信息可參考，他也知道那遠遠超過了一個女人對待自己的丈夫與別的女人的私生子所擁有的關心程度。

　她的心胸令他無法對她刻意疏離，但是卻也意外地，做不到立即親密。

　他找不到任何原因，手足無措到不像以往面對任何情況都能毫無保留的自己，於是就只能默默接受，同時默默歉疚。

　至少對於女人剛才的兩次問候，躺在床上的他都只能張著嘴，說不出一句話來。

　在內心靜靜紛亂的時候，荀間看到女人突然笑了，下一刻契合了她那理解的笑容，來自於她的設身處地令他小臉一熱。

　“沒關系……要是太辛苦，就先什麽都別說。”海洛伊絲邊松了一口氣邊撫了撫胸口，就連這樣的動作也是恰到好處，不會讓人覺得虛假做作或是太過露骨，傾斜的身子向後退了退，女人的聲音極盡溫柔，“真是太好了，你醒來了。”

　瞳孔的深處隨心房在這一刻發生晃動，關心的話語在進入耳廓的一瞬間整個融化了，好像蜜糖，他感覺自己的身子好像浮了起來，被包裹在雲朵裡，是這麽的不真實，卻又無法假裝自己正處於恍惚之間。

　他想要哭泣，複雜的情感難以言喻。

　是的，無可否定，他始終不能將這個女人看作自己親生母親的延續，但那是因為她是另一個完全獨立的存在。

　第二個母親麽……

　不，他也不知道。

　“額、額……我……”荀間急著起身想要說話，卻在剛有所用力的時候感到腦袋似乎被猛敲一記，一陣昏沉使他又倒回了床上。

　“荀間，你還好嗎?”

　荀間感到臉頰處多了一抹冰涼，可是他的心卻溫熱起來。

　“沒、沒……”

　居然話也說不清了，真不知道如果自己的這種狀態要是被棲覺叔叔看到，他會對他怎麽說——應該會用他那種獨特的教學方法讓他刻骨銘心的同時變得視死如歸吧！

　“你現在還是好好躺著休息最為重要。”女人頓了頓，又淡淡地說道，“沒關系，如果不知道怎麽稱呼，你可以也叫我‘海洛伊絲夫人’。”

　她的口吻不僅僅是輕描淡寫，同時還自動減少了所聽之人的負重感。

　“……只是一個稱呼而已。”

　荀間有些不能置信，為了她的包容力，還為了她一眼便能夠洞悉他內心的難處。

　可是緊接著下一刻，荀間就開始為自己之前的這種情感感到愧疚。

　“我……”他試著大口呼吸，“對不起，母、母……海、海洛伊絲夫人。”

　女人露出理解的笑容，這中間卻沒有轉換的停頓。

　“沒關系，慢慢來就好。”

　“我……”

　“最重要的是你要康復。”

　“謝謝……海、海洛伊絲夫人。”

　好不容易才稍漸平穩的視線中，女人流露出欣慰的神色，完全沒有一絲的不悅。

　重新躺好之後，荀間下意識地抬手去碰觸自己的額頭，卻痛得發出低呼。

　他愣住了?

　剛才那是什麽?

　他摸到什麽了?

　“先別動。”海洛伊絲握住他的手，“聽話，好好休息。”

　淡淡的香氣在他注意到的時候已經充滿他的身邊，女人的聲音莫名有一股魔力，讓他想要言聽計從。

　“嗯……”他乖乖地回答，前一刻的震驚與好奇全都自動被拋之腦後，甚至是腦袋上的不適感，似乎也都變得不再沉重。

　“荀間。 ”良久，女人忽然開口。

　“嗯……?”

　荀間始終沒有能夠鼓起勇氣正視她，畢竟對於這種情況他還屬於經驗尚淺。

　“看得出來，你的內心存有困惑，不知道我有沒有可以幫助你的地方呢……”

　哎?

　荀間一怔，發現女人只是這樣說道就讓他想要全盤托出。

　即使回想起來棲覺叔叔對自己曾經說過的話——那些所謂的人心險惡——他卻覺得自己這樣視同一律是個令人發指的錯誤。

　後來有一天他想過，那時的坦率，還有那時的難捱，也許都只是由於她給的溫柔一直都是他所期待。

　“我在想……有一天，我會不會變成一個怪物呢?”原罪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