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廠區內緩緩前行,胡維文為他們介紹造紙廠的情況,言語間頗為自豪:“阿拉廠每天要生產五噸銅板紙呢!”
“要那麽多銅板紙做什麽用?”田思思不解。
“阿囡你真傻,當然是用來印刷紅寶書了!”田慶華一旁嗤笑。
“哦!”
田思思也不再問了,這個時代的人除了能看紅寶書外,的確也是沒有其他書可以看了,幾乎人手一本,全國七八億人,一人一本是什麽樣的概念,也難怪一個集寧的小造紙廠都要日產五噸銅板紙了。
廠子很簡陋,沒有樓房,都是低矮的平房,偶爾可以看見一些穿著綠軍服的士兵,據胡維文說這些是現役軍人,是管他們的,女人很少,清一色的高原紅臉蛋,整個人也灰撲撲的,看不出相貌好醜來。
車子來到胡維文住的宿舍前,此時正是上班時間,宿舍裡冷冷清清的,打掃得倒是蠻乾淨的,胡維文住的是六人間,他睡的是上鋪,田新華打開後車廂,把帶來的吃食都拿了出來,有炒米分(用黃豆米分、米米分、玉米米分等炒製而成)、自製豬肉松、香腸、鹹菜、黃瓜蕃茄等,其他倒也罷了,當看見黃瓜蕃茄時,胡維文的眼睛都亮了,抓起一根黃瓜就啃了起來。
“哎呀,都饞死我了,在這裡吃得差點倒也沒啥,就是這沒蔬菜水果吃可真憋死我了,一年到頭也就這個時候還能去買兩個西瓜吃,其余時候就連綠色都看不到,剛來的時候,不怕你們笑話,我足有一個星期都沒上大手,還是吃了兩片瀉笑才拉出來,哎呀,真好吃!”
胡維文狼吞虎咽地把黃瓜連皮帶蒂都吃得乾乾淨淨,又再吃了兩個蕃茄。這才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神采也恢復了不少。
胡維文絮絮叨叨地說了他們這裡的情況:“剛來的時候是真的一點都不適應,我們團長知道我三舅是誰,倒是特意照顧我去做輕松的洗漿工。可這些都是女孩子乾的活,我幹了兩天就主動申請去軋草班了,就是把草一斷一斷地斷開,現在我的力氣可比以前大多了。”
說到這裡胡維文還比了比胳膊,做了個健美先生的姿勢。胡維新忍不住了,衝他哥白了一眼,“大哥,儂真當傻,有輕松的活不要乾,去幹累死人的斷工,看看儂兩隻手,都成蹄髈(豬腳)了。“
“我又不是女人,怎麽能夠和姑娘們一道乾活呢!三舅舅都誇我覺悟高呢,儂小人兒不懂不要亂說。”胡維文很不滿意弟弟的反駁。一巴掌拍到了胡維新的肩膀上。
“乾活倒還好,就是這裡吃得可真差,大米飯是不用想了,頭年還好,每餐都吃高粱面窩頭,味道也還行,就是裡面的沙子太多,吃起來嘎吱嘎吱響,可是後來說是要節約,每餐都發兩個內蒙大土豆。一個就有小半斤,吃得我們胃裡每天都冒酸水。”
胡維文笑嘻嘻地說著他的經歷,見弟弟妹妹們臉上都露出悲傷的神色,他馬上又說道:“哎呀。我這裡的條件已經很好了,我有一個同學被分去了烏拉特前旗的農業連,那裡才真當苦呢,我同學每次看到我都眼淚汪汪,說我這裡是天堂呢!”
“不管怎麽說,我在這裡有三舅舅照顧。比那些孤身作戰的知青已經幸運很多了,你們不要難過,哥哥是真的很好,比很多人都很好!”
胡維文真心實意地說著,他這時才明白當初自己的想法是多麽天真,也知道了阿爹姆媽的苦心,這三年就如同三十年一般長久,社會的黑暗、殘酷、惡心他都見識到了,也幸好因為三舅舅的原因,他一直都是站在外面看戲的人,從來沒有淪陷進去。
雖然他也為那些可憐的知青們感到悲傷,可是他無能為力,他不能為三舅舅增添麻煩,到了這裡他才知道,三舅舅也很艱難,內蒙軍區的核心圈子都是北京東北那裡過來的將領,江浙滬這一派十分稀少,若不是三舅舅本身的戰功赫赫,恐怕他是當不了師長的,但饒是如此,三舅舅也做得很難,他可不能為三舅舅找麻煩,還是安穩一點為好。
“嗯,維文哥過得好就好,三姑姑和三姑父可擔心你了,這些肉松、香腸和炒米分都是三姑和三姑父準備的,維文哥你快收好了,不要全都分給別人吃啊!”
田思思特意交待,就怕胡維文這個傻哥哥覺悟高把田滿杏胡定北的一腔愛子之心都分給同事了。
“知道的,我也舍不得的。”胡維文眨了眨眼睛,把淚水收了回去。
“走,我們去食堂吃飯去,今天哥哥請你們吃內蒙大土豆,運氣好的話,沒準我們還能吃到九零米分呢!”胡維文將東西鎖進箱子裡,拿出兩根黃瓜塞進懷裡,這才大手一揮,準備帶領弟妹們去吃中飯。
食堂離宿舍區有點距離,大概是還沒有下班吧,路上依然沒有行人,不過在快到食堂的時候,卻迎面遇上一個年輕的女孩,雖然也是一臉高原紅,不過看著就和別的女人不一樣,整個人透著一股風塵氣,凹凸有致的身材就是身上寬肥的綠色兵團服也遮掩不住,走起路來一扭一扭的,看得人臉紅心跳。
“哎喲,維文你家來親戚了啊?這個小妹妹可真漂亮,我是女人都看著心動了呢!”
女人的聲音很好聽,像鈴聲一樣悅耳,只是說出來的話卻很輕佻,讓人聽著一點都不舒服。
“徐菲菲,你顧好你自己就行,我弟弟妹妹用不著你來管。”胡維文說話一點都不紳士,冷冷的,說完連瞟都不瞟徐菲菲一眼,示意田新華他們跟上。
“哼!胡維文你不就是有個好舅舅嘛,憑什麽看不上我徐菲菲?妹妹倒是長得挺漂亮,就是年紀小了點。”
徐菲菲氣急敗壞地衝胡維文幾人的背影啐了口,想她徐菲菲在男人堆裡無往不利,卻惟獨在胡維文這個雛哥上栽了跟頭,最要緊的是,徐菲菲本來是想搭上胡維文尋求庇護的,這樣她就可以在廠裡乾輕松的工種了,誰知道胡維文不上勾,無奈之下她也只能委身兵團裡那些粗陋的現役兵,雖然結果是一樣的,可是和粗漢子睡覺能和書生睡覺的感覺一樣嗎?也因此,徐菲菲對胡維文又愛又恨。
PS: 徐菲菲是個可憎又可悲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