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看起來四十歲上下，發髻略高挽在腦後，表情端肅，衣飾顯得端莊森嚴。

　　何歆穆攜綠篦對老婦人行禮，婦人果然不是好相與的，等她行完禮才上前扶住她的胳膊，“我哪兒敢受姑娘的禮，我帶姑娘去看屋子，跟我來吧。”

　　何歆穆點頭，一副期待狀的模樣:“多謝，請問……該怎麽稱呼您?”

　　“叫我龐嬤嬤就行了。”

　　何歆穆抽著嘴角，對她的皮笑肉不笑弄的笑臉也有些僵硬，又不得不繼續掛著得體的笑容，“是，那多謝龐嬤嬤了。”

　　巽院內自有天地，經過幾間小院後，路過不少的人對她圍觀，終於到了屬於她的院子。這裡都是許多人共住一個小院，沒有誰例外，何歆穆這個院子只剩了角落上的一間，有些不著陽光，欣喜跟龐嬤嬤道了謝，龐嬤嬤留了句，“既然你有丫鬟，我這裡就不再安排人了，舊人服侍你也覺得習慣些。”

　　何歆穆自然不能說半個不字，反而得感激她的照顧，送走龐嬤嬤，打量起自己的新居來。

　　麻雀雖小五髒俱全，配置還是挺齊全的，跟別的屋子對比略顯簡陋，可跟她在何府的房間比，就好了不是一點半點。看起來很久沒有人住過，剛剛經歷過一場大掃除，總有些細微的小角落落著厚厚的塵土被人遺漏。

　　桌椅明亮，茶具、花瓶、家具、擺設擺放的整整齊齊，一眼看去就是新品，而且是新搬進來的，這還算不太怠慢。

　　可她沒有帶任何行禮，空蕩蕩的箱櫃沒有東西可以往裡面塞，顯得她就有些寒酸。

　　綠篦也注意到了這點，這是挺讓人為難的事情，已有的東西不會影響日常的生活，可何歆穆現在連一身換洗的衣物都沒有，屋裡不可能連這些都能立馬備好，臨時做衣服也要量了尺寸，過三五日才能做好，這可怎麽辦。

　　總不能這幾天隻穿這一身吧?

　　綠篦自己是有帶些換洗衣服了，可她的身量差了何歆穆一截，想借也有心無力。

　　何歆穆倒像沒察覺這些，屋子裡參觀完畢，拉起綠篦的手，兩人一起坐在床沿上。

　　“我看外間那張榻又小又硬，別管什麽規矩了，你晚上來裡面跟我睡。”

　　“這不行，我只是個奴婢，不能……”

　　“可別說這些話，這兒我除了你，再不認識一個人，咱們兩個算是相依為命，不用分那麽清楚。再說換了個地方，萬一睡不著，有人說說話多好。只是這裡不比蘇府，以後要委屈你在這兒陪我了。”

　　“我只是個奴婢，哪有什麽委屈不委屈的。”

　　何歆穆歎氣，“我本來以為會服侍石大人，石大人那個人啊，看起來不好對付。可實際上只要什麽都不做，在他身邊反而好過活。現在情況卻完全不一樣了，你知道這是哪兒麽。”

　　綠篦在蘇府的時候，還不知道黑江盟，這幾日在路上何歆穆跟她簡單介紹了些，她才逐漸了解到將要去的是什麽地方。

　　她答得很快，“巽院。”

　　何歆穆有些訝異，一路沒有人提過這裡的院名，綠篦能知道只能是……

　　“你識字?”

　　綠篦點頭。

　　何歆穆繼續問:“會寫多少。”

　　綠篦略一思索，斟酌著答道，“隻讀過詩經。”

　　詩經是什麽，何歆穆有點茫然，不好意思再問下去了。

　　恐怕綠篦會寫的字都要比她多，她知道這是巽院來源於前世的記憶，對院門口那個大字仍然是不認識的，

綠篦倒是給她意外之喜了。　　對此何歆穆不準備深問，心裡下了決心以後要好好討教，現在緊要的是眼前的事情。

　　“你也該猜到了，這兒是盟主的女人住的地方，以後我們就都身不由己了。”

　　對後院之爭，綠篦很小的時候大概有點印象，在蘇府的時候，蘇無隸只有蘇夫人一人，不會有這種困擾。而黑江盟沒有女主人，盟主顯然女人眾多，何歆穆陷入的境況，著實不怎麽樣。

　　可現在這情況著實有些別扭，既不是納妾，又沒有正妻，好像隨便哪個女人都可以住進來，難道江湖幫派都是這樣的麽?

　　綠篦還是不確定，問道:“您現在已經算是盟主的女人了麽?”

　　對於巽院和坎院的這種情況，何歆穆也是不解，林夏接收女人也太隨意了，一般人家不止正妻明媒正娶，小妾也是正經抬起來的。她們這樣，倒像是住了兩院子的通房，沒有名分的跟著林夏。

　　“也許是，也許不是，就像外面的她們一樣，我們的人身，已經不屬於自己，別人說是就是，說不是那就不是，由不得我們自己。可既然來了，我就沒想過要在這裡安安靜靜等死，我沒有退路，我會去爭寵，跟她們爭奪一個男人，也許會頭破血流，也許會死無葬身之地，你會幫我麽?”

　　綠篦捏緊她的手，說:“您做的任何決定，我都無條件遵從，我既然追隨了您就應該按照您的意志行事。”

　　“謝謝你，對不住，拖你進這攤渾水。”何歆穆是真心覺得抱歉，她隻考慮自己的需求，不曾想過將會給綠篦帶來怎樣的影響，現在害得她跟她一樣沒有退路。

　　有人來拜訪，推開門看到沒人，衝裡面喊叫:“有人在嗎。”

　　兩人終止交談，一起從裡屋出來，“這位姐姐，找小妹是有事情吩咐麽。”

　　來者捂嘴淺笑，“咱們都是一樣的，我能有什麽吩咐，就是好奇新來的妹妹什麽模樣才過來看看，確實長得水靈，叫什麽名字啊。”

　　“我姓何。”

　　何歆穆無意說出自己的名字，因為何秉之事，她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雖然別人不會知道何三小姐叫何歆穆，並且還活著的真相，但凡事要以防萬一，不能讓人在名字上就摸出她的底細。

　　“何姑娘這麽見外，連名字都不願說麽?”

　　“給姐姐告罪，小妹確實有難言之隱，不願提及名諱。”

　　“好吧，我也不會強人所難，你遇到別的總不能繼續藏著掖著，就是假名字你也得起一個，不然別人還以為你看不起她們。”

　　“隨她們去，我來可不是為了討好別人的。”

　　來者對何歆穆的說法有些不悅，忍住沒有甩袖離開，仍然善意的提醒道:“小姑娘心氣很大啊，我身為過來人，不想看你遭殃，你最好記住一點，別人得不得罪沒關系，鬧不出大事兒來，可有一個人，你千萬不能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