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淑雲喂著她吃了藥。

　　何歆穆一問才知道，已經是後半夜了，何淑雲卻不眠不休的照看她。

　　“你回去睡吧，我沒事了。”何歆穆淺笑。

　　“不許說話，閉上眼睛再睡會兒，我在榻上眯會兒就行。”

　　“那怎麽行。”往裡面挪了挪，拍拍身邊床鋪，“上來一起睡吧。”

　　何淑雲搖頭，“會吵著你。”

　　“我已經好了。”

　　“別說傻話，分明還有些燙，快閉眼睛。”

　　何歆穆一再堅持要何淑雲一起，她拗不過，隻好吹了燈上床。

　　頭一落到枕頭上就覺得困意襲來，卻強作精神還在絮叨。

　　“我聽你的躺上來了，你快些睡吧，藥交代了小蘿，明天記得要喝藥，母親那裡我替你說，就不用去請安了，還有……”

　　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只剩下綿長的呼吸聲。

　　黑暗中，何歆穆睜著雙亮晶晶的眼睛，盯著身旁的人。

　　何秉已被帶走，江陰恐怕是徹底亂了，她現在要走的話，想來應該易如反掌。

　　難怪薛兄要讓她答應那樣的要求。

　　不是為了給她下套，而是警告。

　　他知道會發生這件事，甚至這就是他一手促成的。

　　看來蘇無隸和黑江盟應是達成了什麽協議。

　　她曾從他那裡拿走的軸筒裡面，究竟是什麽，那是否跟他們之間的聯合有所關聯?

　　也許……林夏能成為盟主，也與蘇無隸的背後支持不無關系。

　　好亂！他們這些高高在上的人，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麽！

　　總是想掌控別人的生死，總是隨心所欲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而她連想離開這方小地都做不到。

　　她跟薛兄承諾在先，可既然情況有變，只要條件允許，違約又有什麽關系?

　　只是還沒等到她糾結要不要離開，身體卻替她做出了選擇。

　　她竟然會病倒。

　　這是“何歆穆”在拖著她，不讓她隨心所欲。

　　真的有陰曹地府麽?

　　人死了之後會去那裡，可是她為什麽沒有去，而是附到了死去的何歆穆身上。

　　那只是一個單純的夢，還是她真的……在半死之際去了一趟陰曹地府，然後被人拉回來了?

　　何歆穆覺得身上汗毛直立，她怎麽可能不害怕。

　　別說死亡的未知本就讓人恐懼，那些死在她手裡的人，都有可能在地下等著她。就等她也下去了，再聯合起來困住她，折磨她，就像夢裡的一樣。

　　想到那一張張灰色的面孔，想到“何歆穆”張狂的笑聲，想到被他們撕扯的疼痛，她就覺得渾身發寒。

　　焉能不怕?

　　越過何淑雲，悄悄下床。

　　何歆穆給自己倒了杯茶，坐在凳子上輕輕啜飲。

　　且不說不知道“何歆穆”還要纏她多久。

　　眼下她都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麽。

　　就這麽留下麽?

　　看著何府分崩離析，然後等著跟薛兄兌現承諾?

　　她才不信他會像他所說的那麽好心，真的放她離開。

　　到時候表面放她走，暗地裡卻不一定會使什麽招數，再逼她回過頭找他去。

　　那如果提前離開呢?

　　看了眼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她現在的感覺就是一病如故。

　　病了這麽一場，身體又像回到了最初醒來時的狀態。

　　搖頭歎息，她自己這樣子，能跑多遠，隨便走兩步很快就會被薛兄抓到、。

　　何淑雲咕噥了幾句，翻了個身，還在沉睡。

　　何歆穆走過去，幫她掖好被角，坐在床邊。

　　聽著自己的心跳聲，還有何淑雲綿長的呼吸聲。

　　她不是一個人。

　　突然就沒了非走不可的心思。

　　從前她被何府捏在手裡，前途未卜，自然要逃開掌控。

　　可現在何府沒了何秉，就等於一個人失了心臟。

　　剩余的殘骸，與她而言已不再有掌控她的力量。

　　況且，就這麽丟棄何府，她於心不忍，而且她怎麽能放心何淑雲。

　　何淑雲或許是整個何府唯一關心著她的人。

　　何歆穆明白自己或許已經沉淪，沉淪在何淑雲給她編織的姐妹情深中。

　　如果這一切是假的，那她寧願何淑雲永遠這麽把她騙下去。

　　何淑雲還在沉睡，她並不知道，她的心血來潮和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莫名其妙的關心，留下了一個本不應屬於這裡的遊魂，的心。

　　何淑雲又哼唧了兩下。

　　何歆穆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沒想到大姐睡覺這麽不老實，以後有機會可得多拉著她過來睡。

　　要是睡不著了，還能看她睡覺，也算是一種樂趣。

　　用手指輕戳她的臉，何淑雲皺著眉揮手拍開，繼續睡覺。

　　何歆穆捂住嘴才沒有笑出來。

　　大姐原來這麽可愛啊。

　　被困在這裡的憂思一掃而盡，沒有了先前的心事重重，何歆穆回到被窩裡又睡了個回籠覺。

　　像平常一樣過了卯時起身，何淑雲還在睡。

　　昨晚一直看護她，恐怕累的夠嗆。

　　小心翼翼的下了地，沒有吵醒她，外間小蘿聽到動靜，叫:“小姐可是醒了。”

　　何歆穆走到門口悄聲說:“小聲點，大姐還在睡，我在外間洗漱好了。”

　　收拾利索，看了看仍睡得很香的何淑雲，走出了屋子。

　　卻被剛好朝這邊走來的錦繡攔住。

　　“三小姐已經好了麽，大小姐可起身了?”

　　“大姐累了一晚上，我讓她好好休息，母親那裡我說明情況，不會怪罪大姐的。”

　　錦繡卻面露難色。

　　“怎麽，有什麽不妥?”

　　錦繡看了眼屋內，大小姐確實沒起身的跡象，隻好說:“三小姐，您別怪奴婢多嘴，夫人那裡您還是別去了。昨日大小姐知道您身子不舒坦，遣了我去向夫人求個大夫，卻被夫人拒了，讓您自己好好將養幾天就行，大小姐沒法，隻好讓張媽媽想法子瞞了夫人和下人們，偷偷從府外請了個大夫。您若是這麽快就好了，夫人難免要問幾句，萬一大小姐放府外的人進來的事情被夫人得知，恐怕……”

　　何歆穆不知道還有這茬。

　　“我病的很嚴重?”她隻覺得當時有些虛弱，有必要請大夫麽?

　　錦繡點頭，說:“聽說您當時躺在地上，人事不省，渾身上下還燙的厲害，可嚇壞了大小姐，立馬就去看您了。還有昨晚，奴婢本想自己守著您，卻被大小姐推了出去，非說要親自照顧你，這才累趴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