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屋子裡頭有些靜默。
老夫人面無表情,楊夫人有些訝異,寧氏及柳氏皆覺得有幾分尷尬,幾個小姑娘皆是噤聲,不好對此作出評論。而戚氏口中的主角沈靜雪則端著手中的瓷杯,低著頭,一口一口輕啜著,長長的睫毛在她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她卻仿佛對戚氏的話聽若未聞一般。
戚氏這話,表面看起來甚有慈母的姿態,臉上一副心疼沈靜雪欲向楊夫人討教調理身子骨的方法,卻是暗地裡含沙射影,道這沈靜雪身子骨嬌弱,詛咒沈靜雪以後難有子嗣。若是讓外人聽到,沈靜雪以後的婚事,那可就艱難了。
若非今日在場的人都是自家人,這般的話語傳了出去,不僅是沈靜雪的名聲受損,恐怕明日便要傳出戚氏繼母不慈的言論了。
柳氏連忙打著圓場道:“雪姐兒如今還小,身子容易調理的很,二嫂無需過分憂心。”
沈靜雪動作輕柔的放下手中瓷杯,輕輕的歎了口氣,嬌憐而自責道:“都怪我當時死腦筋,一時想不開,才那般衝動……不然,也不會落了病根……自小我的命便是苦的,勞費太太掛心了……”
沈靜雪前半句雖是自責,卻是在提醒在場眾人當初她尋死尋活的緣由,皆是因為繼母給她尋了個門不當戶不對的婚事,逼得她一時想不開,才做了傻事。後面一句又是在控訴她自小喪母,如今繼母不慈,她甚至不願稱呼戚氏一句“母親”。
戚氏的老臉瞬間就黑了,無奈眾人在場,她又不好發作,隻得怒目而視。這個不省心的小蹄子,便是片刻也不得讓她安生!
老夫人輕咳了一聲道:“雪姐兒,過去了的事便莫要再想了,你的婚事,自有祖母幫你張羅著。”
戚氏一驚,轉頭去看老夫人了。老夫人方才還是一副無表情的模樣,戚氏以為老夫人在這姑嫂妯娌面前會給她幾分薄面,沒想到老夫人這就奪了她繼母之權,說要親自幫雪姐兒張羅婚事!
哪家閨女的婚事不是由母親做主的?不管是嫡女繼女抑或是庶女,她們的命運都牢牢的掌握在嫡母的手中,所以她們對嫡母畢恭畢敬,時刻想著法子討好嫡母。老夫人這般說來,這無異是明說她為母不慈,狠狠的打她的臉!
戚氏結結巴巴道:“母親,這、這仿佛不太好……”
老夫人睥了戚氏一眼道:“有甚麽不好?雪姐兒自小沒了生母,
我心疼這個孫女,幫她物色著有何不可?”
戚氏一窒,若是老夫人親自物色的夫婿人選,自然是不一般的,沒準兒比她的蓮姐兒嫁的還好,那她的臉該往哪擱?她還能在那群貴婦面前抬的起頭來?更何況今日是做主雪姐兒的婚事,明日說不定便讓雪姐兒搬去榮苑,若是如此,她這個繼母的權力,便是名存實亡了。
“母親,兒媳自會替雪姐兒好生張羅著……”戚氏期期艾艾道。
好生張羅著會讓雪姐兒鬧了那一出?老夫人早就不指望這個繼母能乾出什麽善待繼女的好事。畢竟沈靜雪是她的嫡親孫女,已逝的二房原配方氏也是賢良淑德,比這個不知好歹的戚氏好到哪去了,雪姐兒確實是讓她甚為憐惜的。
“就這麽定了。”老夫人的語氣不容置喙。她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戚氏,戚氏不敢再辯駁,生怕老夫人搬出之前一事來說,臊得她在姑嫂妯娌面前抬不起頭來。
氣氛有些冷場尷尬,畢竟這還那麽多晚輩坐著看長輩的笑話並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大人們尷尬,小輩們也尷尬。
楊夫人給楊梓嫣打了個眼色,楊梓嫣心領神會,笑著道:“諸位姐姐,嫣兒前些時候偶得幾盆趙粉,不知諸位姐姐可有興趣一看?”
楊夫人在老夫人的教導下,手段原是不一般,只是多年來生不出嫡長子,隻得憋屈的將姨娘的庶子記在自己名下,雖是名義上得了個嫡子,卻是名不正言不順,在很多事情上便落得下乘,所以才迫切的想要找個合心意的侄女當自家媳婦。雖是如此,楊夫人在教育女兒楊梓嫣上面卻是極為用心的,所以楊梓嫣年紀雖小,眼力架卻是極好的,楊夫人一個眼色,楊梓嫣便知道母親是讓她救場了。
沈靜初等幾人也知楊梓嫣的用意,笑著應道:“正想開開眼界。”
老夫人揮手道:“你們幾個姐妹去吧,省的在這裡拘束著。”
幾個小丫頭脆生生了應了聲,便是三三倆倆手挽著手出門了。
沈靜初對於沈靜秋主動挽她的手這個行為,心裡或多或少還是有點突兀的感覺,畢竟雖然沈靜秋不曾動害人之心,但是她跟沈靜秋並不曾熟絡到可以親熱的手挽手互說心中密事,更何況前段時間她還一門心思的喜歡李世珩,又屢次大出風頭,她一直在懷疑著這個秋妹妹究竟還是不是前世那個細語低聲乖巧柔順的秋妹妹。
沈靜蓮不喜沈靜雪,又與沈靜雲不熟,自然去挽了楊梓嫣的手,親熱道:“嫣妹妹的趙粉是從何而來的?”
楊梓嫣笑著道:“不過是哥哥見我喜歡粉色,送給我養著玩罷了。”
沈靜雪在身後低低道:“嫣妹妹也是個愛花之人,我在家裡頭養了幾盆魏紫,若是有空,倒想去妹妹討教一番養花心得。”
楊梓嫣調皮的吐了吐舌:“養花我只是個門外漢,不過是父親及哥哥喜歡,跟著他學了些皮毛罷了。”楊梓嫣壓低了聲音,悄悄道:“不過嫣兒更喜歡雪姐姐的魏紫甚於趙粉,許是我內心比較成熟,倒不像是個十一歲的小姑娘一般喜歡粉嫩的顏色。姐姐們可千萬別告訴哥哥。”
幾個又是一笑,這楊家表妹性子還當真可愛的緊,隻當她是玩笑話。
一行人走到鎮國公府的花房,沈家幾位姑娘不禁對這琉璃花房歎為觀止。沈靜秋即便是個穿越女,也甚少在現代看到規模如此之大,做工如此精致的琉璃花房,對比現在的建築,是絲毫不遜色,倒是有些劉姥姥進大觀園般的驚奇了。
沈靜雪見了這座建築物,倒是羨慕居多。她也是個愛花人士,雖然安遠侯府也有琉璃花房,種了許多品種矜貴的名花,但畢竟老太爺與世子爺愛花之名,都比不上鎮國公。
說起來,鎮國公可是個不折不扣的“花癡”,這個“花癡”,當然不是指見到美女帥哥就走不動的那種“犯花癡”,而是指鎮國公愛花如癡。這幾乎是京中人盡皆知之事。所以與官員或是親友們禮尚往來之時,大家都很有共識的覓些矜貴品種的花,而非奇珍異寶,做禮物送給鎮國公。
楊梓嫣領著幾位表姐們入了花房,花房中的奴仆們紛紛行禮,而後又繼續手上的活——鎮國公愛花如癡,她們須得分外留心著照顧花房裡頭的花,若是有什麽錯失令那些矜貴的名花受了損,那可是會惹了重罰。
琉璃花房著實有些大,一行人走了好幾步,才走到那幾盆趙粉面前。此時正值春暖花開之際,那趙粉正是開的燦爛,淡而粉嫩的顏色惹得幾個小姑娘喜歡不已,不住的讚著好看,沈靜雪更是眼前一亮,對這趙粉愛不釋手。
沈靜初雖不及沈靜雪這般愛花,經歷兩世的她如今也沒了當初少女情懷那般的喜愛粉紅,但見到滿園的姹紫嫣紅,心中也覺心曠神怡,倒是拋下幾人,朝著前面爭芳鬥豔的花海走去。
忽的被陣陣清香所吸引,低頭一看,不由得驚奇出聲:“咦,這不是瓣蓮蘭花麽?”
楊梓嫣聽得沈靜初的聲音,抬頭一看,快步上前道:“初姐姐好眼力,這便是瓣蓮蘭花中的蒼山奇蝶,傳聞京中只有十株,父親可是寶貝的很呢,天天都要來看它。”
其余幾人被楊梓嫣這麽一說,皆湊了上前,細細觀看,楊梓嫣忙道:“各位姐姐不要湊的太近,這蒼山奇蝶嬌嫩的很,若是傷著了,父親可是要生氣的。”
沈靜秋聽說過這瓣蓮蘭花,確實是異常名貴的蘭花品種,在現代,一盆瓣蓮蘭花可是炒作到幾百萬一株呢,若是把這盆花搬到現代去,那她可就發了。只是她橫看豎看,怎麽也瞧不出這花究竟哪裡好看了?這麽一株蘭花,都可以在房價飆升的現代買到一套房子了呢。
其余幾個小姑娘不過因為聽說這花價值連城才興致勃勃,細瞧那瓣蓮蘭花覺得也不過如此罷了,只有沈靜雪見到這株瓣蓮蘭花雙眼發亮。她不由得湊近了幾分,想要看個仔細。
沈靜初幾人看罷以後便起了身,還想前去看看別的花,沈靜雪仍是不顧儀態的蹲著,見幾人已起身,依依不舍的正欲起身,忽的背上受了一股莫名的力道,整個人便直直的朝著那株瓣蓮蘭花撲去。
“啊——”長長的尖叫聲,在那富麗堂皇的琉璃花房上方盤旋飄蕩著,刺耳而驚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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