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梅被孫氏打罵著推進廚房裡去了,沒了這個滿臉怨恨的人坐在旁,剛剛崔薇雖然在家吃過了飯,但一路走了消化了些,又配上孫氏不甘與氣憤的眼神,她難得又再吃了大半碗,這才將碗擱下了,那副菜足飯飽的神態氣得孫氏直咬牙。
兩夫妻在聶家那邊用過晚飯,等他們告辭時,聶夫子歡快的同意了,又讓聶秋文出來送他們。之前因為店鋪的事兒,崔薇與聶秋文間多少還有些尷尬,這會兒少年沉默了許多,再也不見之前跳脫張揚的性子,一將崔薇二人送出門時,他飛快的抬頭看了兩人一眼,又低垂著頭,有些失落道:“對不起大嫂,之前都是我的錯,往後我會好好跟爹學文,我會努力掙銀子還你的……”他說完,又看了聶秋染一眼,衝兩人鞠了一躬,這才轉身進屋裡去了。
崔薇沒料到他竟然會跟自己道歉,還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頓時便呆了一下,聶秋染也眼睛微眯,盯著聶秋文轉過身的背影,眼裡神色閃動,表情玩味。上一世時聶秋文就是與他的妾室勾搭,甚至間接害死自己血脈時,他雖然也大大小小道過無數次的歉,可從沒像現在這樣一般,給他一種真心悔過之感,聶秋染此時早已經冰冷堅硬的心裡露出怪異的感覺來。
聶秋文從出事之後,直到現在已經過了大半年時間,他才跟崔薇道了歉,兩夫妻都沉默了一陣,這才離開了聶家。
自那日去過聶家之後,聶晴的婚事果然是訂了下來,是訂的潘世權的夫人娘家的一個堂兄弟,是個姓賀的貨郎,那模樣長得倒算俊俏。不過一雙眼睛裡卻是帶了些流裡流氣的顏色,嘻皮笑臉的,來到聶家時光那嘴皮子便能哄得人心花怒放的,那目光東張西望的,孫氏喚了崔薇夫妻過去湊臉面,那賀元年的目光便不住在她身上打轉,直盯得崔薇臉都黑了大半。
因是潘少夫人賀氏的親戚,自然這回下定潘少夫人也在場,她也算是中間人,這趟過來她對聶晴神氏倒是淡淡的。不過卻一直拉著崔薇說話,神情間帶著幾分親昵,今日是那賀元年來給聶晴下定的。總共定禮帶了三兩銀子作主要的,另有兩匹約有五丈的緞子,一斛子細小的珍珠,那珍珠細小無比,每粒便如同米粒大小般。孫氏接過時好半晌才勉強的收了下來,另有一對作為添頭的豬蹄等物。
這個定禮在鄉下地方已經算是能拿得出手的了,但因聶家身份的關系,孫氏便不大看得上這個,勉強收下了,臉色卻很不好看。當即便拿了這對豬蹄給崔薇,要讓她去做飯,一旁孫梅幸災樂禍的樣子。崔薇當即接了東西,便吩咐孫梅去將這豬蹄給宰了,一時間將她使喚得團團轉,自個兒看似忙,可動的卻都是嘴皮子。反倒一旁孫梅被她使喚得夠嗆,好幾回想要與崔薇翻臉。但一想到聶夫子冷淡的表情,又焉了下來,今日是聶晴小定的好日子,若是她鬧騰起來,恐怕聶夫子饒不了她。
“聶夫人果真氣派不同,與尋常婦人瞧著就是不一樣呢。”那賀氏看崔薇緊緊將孫梅壓製著,而孫氏卻對她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心中不由有些欽佩,她自個兒頭上壓著一個婆母,雖然夫君如今做了官兒,不過婆母卻壓得她威風不起來,對崔薇這樣的便特別的佩服,一邊恭維了她一句,一邊就小聲道:“果然聶大舉人風采卓然,連聶夫人也是與旁人不同,我家夫君對聶舉人也很是敬佩,想哪日邀夫人與聶舉人過府一聚,不知道聶舉人肯不肯這賞這個臉呢。”
崔薇一聽到這兒,心裡頓時便警惕了起來。潘世權不是什麽好東西,自個兒已經有了夫人,卻偏要想著一些花頭,與聶晴勾勾搭搭,之前潘家便主動過來交好,想提聶晴的婚事,都是與潘家有關的,而這賀元年也是賀氏的堂兄弟,不知道其中有沒有潘世權的影子,她不願意與這樣的人交往,也不知道這賀氏到底知不知道她丈夫的齷齪,因此便有意試探:
“照理來說如今咱們也是做了親家的,我夫君如今隻得這樣一個未出嫁的妹子,幸虧得潘大官人保媒,才有了今日這樣的好姻緣。”崔薇說到這兒時,看到賀氏臉色一下子便勉強了起來,就知道恐怕自已所說的話正提到了點子上。聶晴的婚事,說不得還真跟潘世權有關,這賀氏此時眼神已經有些閃爍了起來,一雙手緊緊擰著帕子,眼皮不住閃動了,臉上現出幾分扭曲之色,崔薇心中有了底,知道這賀氏恐怕之前便已經覺得有些不舒服,現在自己提了,她才開始有些懷疑。
崔薇低垂著頭,想到聶晴之前想用陳小軍來害自己的舉動,不管後來陳小軍所說仰慕自己是真是假,可險些壞了她名聲卻是事實,再加上聶晴為一已之私害了崔梅那個小姑娘,她自然不會對聶晴生出憐惜與保護之感來,想到這裡,崔薇臉色如常,像是沒注意到賀氏的失態般,便接著道:“照理來說,潘少夫人相邀,我不應該拒絕的,但我夫君來年便要進京趕考,這一年正要在家裡埋頭苦讀,實在抽不出時間來,隻好等來年之後,小姑子嫁到賀家去,與潘少夫人您離得近時,再來與您好好相會了。”
賀氏一聽她說到這兒,臉色頓時變得更加厲害。她此時心裡便像是鬧開了鍋一般,潘世權之前提點她說想要拉攏聶家人,尤其是聶秋染這樣一個有前途的舉人,往後若是聶秋染得勢,他也好受幾分拂照,賀氏還當他說的是真的,可不知為何,現在聽崔薇提起潘世權替聶晴保媒的事兒,她心裡卻是有些不舒服了起來。潘世權之前照顧她娘家兄弟,說她娘家這位堂兄弟家裡破舊得厲害,居無定所,因此願替他買棟小宅院就在自己旁邊,好使她也能多加關照。賀氏開始事實清楚以為潘世權照顧自己娘家人,可現在一旦心中懷疑起來,便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兒了。
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咬了咬牙,想到之前自己在府中曾聽人提到過的消息,秀美的臉色不由扭曲得更加厲害:“我夫君一向是個樂於愛助人的,之前還聽說他曾想將聶姑娘說到我婆婆娘家呢。”她這話在試探著,本來以為崔薇若是露出詫異之色,她便認為自己想得多了,誰料崔薇詫異倒是詫異了,只是說的話卻是:“潘少夫人竟然也知道這事兒?”
這下子賀氏哪兒還有不明白的,女人對自己丈夫的事兒便最是敏感的,這會兒賀氏恨不得撕了聶晴這個小東西,她強忍著,一下子站起身來,臉色青白交錯,半晌之後才又恨恨的坐了下去,她知道自己這會兒不該是失態的時候,強忍了心裡的怒意,又與崔薇說了幾句話,那頭賀元年想湊過來與崔薇調笑幾句時,看到賀氏有些不大對付的臉色,也悄悄退了回去,不敢過來了,倒給崔薇減少了好些麻煩。
晚間時崔薇將這事兒與聶秋染提過一回,聶秋染沒有說話,隻拍了拍她背,這事兒便算過去了。
聶晴的婚事是定了下來,她就是在出嫁前死了,她的靈牌也是要抬到賀家去的,聶秋染直到此時才暫時的松了一口氣。
本來聶晴的婚事一定下,崔薇便覺得聶晴從此該跟自己無關了,可誰料第二天崔梅卻是回娘家來了,一到娘家還沒進門兒,便朝崔薇這邊撲了過來。
一大早開門便接了這樣一個哭得跟淚人兒似的婦人,崔薇有些頭疼。崔梅進門便哭了已經小半個時辰了,眼淚便沒有斷過,嘴裡也在一直訴說著,崔薇開始還想勸她幾句話,可是根本插不上嘴,而且崔梅只顧著自己宣泄,完全聽不進她的勸告,像是只在她這兒傾訴一般,而不是過來找安慰的。崔薇當了大半個時辰的心情垃圾桶,終於崩潰了。
“大堂姐,你有什麽事兒直接說吧,你想怎麽做,也跟我說,要我怎麽幫你也說說,光哭有什麽用?”她遞了好幾塊手帕過去,如今每塊都捏在崔梅手裡,都已經浸濕了。
“夫君他一來便去了聶家,四妹妹,你說我該怎麽辦才好。”崔梅沒有聽到崔薇的話,只是仍面色有些惶恐的自言自語道。她才嫁到陳家不到一年時光,整個人卻是瘦得脫了形,如今正值五月天氣,她穿了一件洗得泛白的粗布藍衫,露出來的脖子處連青筋都瘦了出來,肩膀上的骨頭頂著衣裳,看起來細小得厲害,更襯得她一個全是骨頭的臉竟然與身體比例瞧起來有些不協調了。不過是才短短大半年時間,她就如同變了個人似的,瘦得人都脫了形。
“大堂姐!”崔薇站起身大聲喊了她一句,崔梅這才像是被嚇了一跳般,有些黯淡的眼神這才像是活了過來般,有些茫然的看了崔薇一眼,喃喃道:“四妹妹,你怎麽了?”她一邊說著,一邊臉色發紅,站起了身來,崔薇這才注意到她有些微凸的肚子,臉上露出驚色來:“大堂姐,你的肚子,你有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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