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兒,方氏心裡踏實了許多,趁著喝了兩杯水酒,乾脆直接把博榮叫進來,把這事兒原原本本的說了,問他的意見如何。
博榮沒想到方氏會當著姥娘和舅娘的面兒問這事兒,臉漲得通紅,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兒,半晌才道:“一切都憑爹娘做主就是了。”說罷飛快地跑了出去。
方氏愣了愣,酒勁兒有些上頭一時沒反應過來,扭頭問道:“這……這到底是樂意還是不樂意啊?”
荷花姥娘笑道:“你怎麽也糊塗了,記得當初我問你可中意祝家老二,你當時也是低頭揉著衣角,半天才說,憑爹娘做主就是了,你自個兒說是應了還是不應?”
方氏沒成想老娘居然還拿自己取笑,雖說沒有外人在還是臉上一熱,忙著扯開話題道:“既然博榮同意那就好辦了,回去以後我跟他爹商議先去換個草帖,合個八字看看。”
“定下來也好,博榮是老大,定下來門好親事,以後底下的弟妹就也容易。”
三個人又邊喝水酒邊說話,飯菜反倒沒吃下去多少,等著男人那邊也吃好了,收拾了碗碟都去眯了一覺,起來之後酒勁兒是過了,荷花姥娘就覺得肚子裡沒食兒,開始咕咕地叫。
方大嫂下炕說要去熱點兒吃食,方氏想起帶來的油炒面,忙道:“大嫂歇著讀書閣,現在吃了晚飯定然是吃不下了,我這回帶了些油炒面過來,咱們衝幾碗,叫孩子們也過來吃。”
“油炒面是什麽東西,以前都沒聽說過。”方大嫂去灶間燒水。
方氏拿了幾個碗放了油炒面,又剝了些花生,瓜子仁和核桃仁,用擀麵杖擀碎加進去,熱水一衝一攪,香甜的味道很快就飄了出來。
孩子們也都被叫了回來,自家的孩子自然是吃過見過的,方大哥家的一雙兒女卻是稀罕地盯著瞧,但是大人沒說話他倆卻是誰也沒動地方。
方氏先端了一碗給荷花姥娘,又給方大嫂一碗,這才端給彥昊和他妹妹,最後才問自家的幾個:“你們誰吃?”
荷花第一個搖頭,偶爾吃一次是解饞,經常吃就沒那個興趣了,而且今天中午的飯菜油水已經夠足了,再說那些油炒面是帶來給姥娘家的,自家再吃一頓也不像話。
博寧見荷花搖頭也緊跟著搖頭道:“不吃!”
博榮和茉莉自然更是搖頭,方氏就給自己衝了一碗填肚子,順帶喂了栓子幾口。
方大嫂吃了一口覺得好吃,見兩個孩子也吃得開心,就問:“這是啥東西弄得?我吃著像蜀黍面兒,但是蜀黍面兒卻哪有這麽香咧?”
荷花怕方氏把做法漏出去,搶先開口道:“的確是蜀黍面兒做的,是別人教我的方兒,現在拿到城裡去賣了,聽說賣得挺好,人家跟我們訂了契約,說不許說出去怎做的,不然得賠錢咧!舅娘要是喜歡吃,以後讓我爹經常來送幾趟就是了。”
“是荷花弄來的方兒?”方大嫂倒是壓根兒沒往偷學上頭想,不住口地對方是誇道,“你家荷花當真是個福星,難怪人家說是金蓮轉世,你可很是有福氣了!”
方氏忙謙虛道:“她也不過就是誤打誤撞,哪裡就是什麽本事了,說她撞大運倒是差不多。”
“你以為運氣是誰想撞就能撞上的?能撞大運也是好本事!”荷花姥娘伸手把荷花樓到懷裡,這會兒在屋裡玩兒早就除了外頭的大衣和罩衣,隻穿著方氏給做的玫紅色對襟兒小襖子,這麽一樓就覺出手下的小人兒瘦骨伶仃的。荷花姥娘伸手拉起衣袖瞧瞧胳膊,又往腰間摸了摸,扭頭對方氏道,“荷花怎恁瘦的,家裡若是沒糧吃你就跟我們吱聲,哪兒能餓著孩子?”
荷花忙解釋道:“姥娘,我沒餓著,我吃多少都不長肉。”
方氏聞言也說:“娘,今年家裡日子過得好咧!荷花這孩子平時吃東西瞧著挺好,可就是不往身上長,個子倒是比去年拔高了一節兒。”
荷花姥娘又扯過博寧和茉莉摸了摸,才信了這話,但還是對方氏道:“若是短了銀錢就回來說,別打腫臉充胖子。”
“娘,你就放心讀書閣,我自己再怎麽撐臉面也不能不管孩子不是?家裡都好著呢,今年托荷花的福也添了不少進項,喏,今個兒出來之前,孩子他爹還給我拿了五兩銀子,說是讓我孝敬你的。”方氏從懷裡掏出那五兩的銀子塞進荷花姥娘的手裡。
“我在家有吃有喝的,哪裡用你的錢!”荷花姥娘自然是不肯收,跟方氏一直地推讓。
博寧倒是一片好心,見狀擠上前道:“姥娘你就拿著讀書閣,今年我家錢兒夠花呢,上回荷花還賺了二十兩賞銀回來咧!”
方氏聞言就臉色一變,伸手朝博寧的背後掐了一下讓他不許再說,忙笑著解釋道:“什麽賞銀,那是拿這個油炒面的方子換的銀子。”
荷花姥娘可不是那麽好糊弄過去的,自個兒的閨女,雖說嫁出去十幾年,但是說沒說實話她還是看得出來的,眉毛一立大聲道:“趕緊說,到底怎回事?”
方氏見糊弄不過去,瞪了博寧一眼,隻得把事兒盡量輕描淡寫地說了一遍。
荷花姥娘把銀子往方氏懷裡一扔,氣哼哼地指著她數落道:“不是我說你,你是怎麽做人娘的,咱們荷花長得乾淨漂亮的,到城裡肯定有很多拍花子的人盯著,博榮也不過就是個孩子,你就恁放心地讓個孩子領著荷花出去?我們荷花用命換回來的錢,你不給她攢著以後壓箱底兒還有臉花,我可不要這種錢!”
荷花見方氏被罵的抬不起頭來,趕緊過去摟住姥娘的脖子道:“姥娘,不怨我娘,是我非鬧著跟大姑出去的,若不是我跟大哥耍性子,也不會就在街上被人搶走,那賞銀娘都給我留著咧,這錢真的是我家自個兒賺來的。”
雖說荷花很快就把姥娘哄好了,又硬是把銀子塞給她拿著,但是方氏心裡卻是埋下了個心病,總覺得荷花姥娘說得沒錯,那二十兩銀子打一開始就不該動,該給荷花留著,所以回家的路上,心裡一直算計著家裡還有多少錢,若是單留出二十兩還夠不夠花銷之類,一路悶著頭都沒說話。
孩子們玩兒了一天都累了,回去的時候風已經歇了,所以幾個人抱在一起取暖,熱熱乎乎地就都睡了過去,只有博榮還警醒著看著弟妹,怕有人不小心翻下車去。
雖說回程時候車走得快了許多,但等進了村子還是已經傍晚時分,祝永鑫直接把車趕到老祝頭的院門口,方氏領著孩子們下車,進屋去把荷花姥娘送老祝頭和楊氏的東西拿進去,楊氏見狀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親家真是太客氣了,這可怎麽好意思,我最近光顧著愁老三家的事兒,都忘了給親家備禮。”
荷花對這件事其實也有些不太高興,楊氏最近天天為了劉氏不能生孩子唉聲歎氣,對家裡的事兒基本都不放在心上,今個兒是方氏拿了自家的幾樣物件兒,跟姥娘說是楊氏送的,幫她把面子圓了起來,她這會兒倒是會馬後炮,於是把手裡抱著的一小壇黃酒塞到楊氏懷裡道:“奶,你不用擔心,我娘拿了兩塊尺頭說是你送的,我姥娘高興得很呢,這是別人從南邊兒給她捎回來的黃酒,總共就兩壇子,特意讓我們拿了一壇子給你呢!”
楊氏聽了更是覺得很不好意思,忙開口岔開話題道:“你小姑今個兒回門還沒走,在你大姑屋裡呢,你不過去瞧瞧?”
荷花已經把該說的說完了,聽說梅子還沒走,轉身就往祝大姐屋裡跑,一邊掀門簾子一邊喊:“小姑!”
“黃毛丫頭!”回應她的卻是個熟悉的男聲。
抬頭一看居然是上次來迎親的蔣世彥,荷花立刻收住腳步,警惕地看著他問:“你怎麽在這兒?”
“我為啥不能在這兒?”蔣世彥今個兒是特意打扮過的,寶藍色的棉袍,上身兒套著一件修身兒對襟窄袖的襖子,十分幹練爽利的裝扮,讓整個人看起來英氣勃勃的,他在家死活鬧著要跟來回門,家人都說沒這種規矩,最後被他鬧得不行,梅子又說領他去玩兒不礙事的,這才總算是得償所願地跟了來,誰知到了才發現荷花一家也去回門了,早知道如此他老實在家呆著就能見到荷花的姐姐,為此氣悶了一天,中午吃飯的時候就灌了好幾碗酒,下午裝著難受躺在炕上不起身兒,就為了拖到荷花全家回來,這會兒見荷花衝進來,他立刻就從炕上挑起身兒來。
“誰管你來幹啥,那麽大人了也不知道羞!”荷花自然之道他是什麽意思,沒好氣地瞪他一眼,繞過他去找梅子說話。
蔣世彥撓撓頭湊過來問:“你家全回來了?”
“你問的不是廢話,難道我自己走回來的?”荷花鄙視地看向他。
“我……那你帶我去你家瞧瞧行不?”蔣世彥不好意思問茉莉的事兒, 隻好陪著笑央告荷花。
“不去,我要跟小姑說話。”荷花甩給他個後腦杓。
祝大姐拍拍荷花的頭道:“怎跟客人這麽說話,世彥既然想去你家看看,你就領著過去讀書閣!”
荷花見大姑也這麽說,有些不情願地嘟了嘟嘴,眼睛看向梅子。
梅子也笑著說:“領他過去看看讀書閣,我今晚住下明個兒才回去。”
荷花這才隻好不情願地領著蔣世彥出門往自家去。
祝大姐看著兩個人出了門,回頭問梅子:“那男娃兒是方家啥親戚的?我瞅著他似乎對咱家荷花很是上心,上回你出門子那次,就一直跟荷花鬥嘴呢!”
“我只知道是他一個遠房表哥家的孩子,爹娘都在外面做生意,家裡的爺奶在方莊子老宅養老,舍不得孫子就給留在身邊兒了。我也瞧著他倆倒像是兩個小歡喜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