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她站了起來,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著和頭髮,就帶著人往蓮院去了。
她來請了安,太夫人面色淡淡的。
謝葭又親自奉了茶。
太夫人這才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道:“休息得可好?”
謝葭訕訕的,道:“睡得有些頭疼。”
太夫人就冷哼了一聲,道:“年紀輕輕的,一晚上不睡就熬到頭疼了。平時囑咐你吃喝,你也不放在心上,現在眼見瘦了,倒像是個沒出嫁的姑娘似的,哪裡見著像四個孩子的娘?”
謝葭就不敢吭聲了。
衛太夫人歎道:“罷了,我也不拘著你在我跟前兒。你那個姨娘本來就是青樓出身的,你一個好端端的大家閨秀,又是出嫁做了別人家媳婦的,非要和她走得那麽近。現在她鬧出醜事來了,你自己看著辦!”
謝葭怎麽會聽不出衛太夫人的意思,當下倒抽了一口冷氣,道:“娘,您放心,這件事兒,兒心裡有數。”
衛太夫人冷冷地道:“不過是一個公爵府的填房夫人,如今半個兒子沒有養下來,就敢指到你面門上來。你若是連這一個貨色都收拾不了,以後乾脆就日日跟在娘身邊,多看著,多學著一些,也免得娘百年之後,還不放心把這一大家子交到你的手上!”
謝葭俯身行禮,聲音不大,卻鏗鏘有力,道:“您放心,她既然是兒親手選下的,如今敢有如此作為,兒也不會輕饒了她!”
太夫人滿意。說到底,還是不願意自己的兒媳婦受委屈。
謝葭察言觀色。見太夫人的怒氣似乎消了一些,就繞到太夫人身後,給她捏肩膀,見她沒有拒絕,才一邊小心翼翼地道:“娘,這事兒既然是兒惹下的禍端,兒一定會好好的收拾了,不敢讓娘也跟著憂心的。”
太夫人“哼”了一聲。不說話。
謝葭討好地給太夫人捏了大半晌的肩膀,直到自己手也酸了,才敢停下。太夫人打發她回去了。
雖然在太夫人面前也是過了明路的了,可是謝葭卻很明白太夫人根本不是在支持她,只是就算發生了這種事,也不願意她在別人手裡吃了虧去罷了。而這事兒,太夫人的態度只能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謝葭也不敢弄出太大的動靜來。
所以今兒一整天,謝葭就沒敢出門。雖然心裡掛念華姬,心急如焚,卻還是只能在家裡窩著。只派了一個人,去送信給衛忘憂。選的是當晚跟著自己去的竹心。竹心是個利落的,自然可以說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衛忘憂是常年跟著三太夫人吃齋念佛的。可是生性淡泊,並不代表她就會軟弱怕事。聽了竹心的話,她的眉頭就緊緊皺了起來……兒子竟然已經夭折了!
她想了想,輕聲道:“嫂子還有什麽話讓你帶過來嗎?”
竹心低頭道:“我家夫人說了,忘憂小姐既然已經認了別宗,這事兒恐怕還是要避嫌的。而我們太夫人卻是已經知道了,並沒有責怪夫人,請忘憂小姐放心。夫人讓奴婢轉告忘憂小姐。這事兒,她必定給忘憂小姐您一個交代。”
聽說太夫人已經知情,衛忘憂有些驚訝,但是很快就恢復了淡然。
她沉吟了一會兒,道:“這事兒怎麽好說是嫂子要給我一個交代?你回去回話。告訴我嫂子,嫂子的照拂。忘憂銘記於心,但此事。忘憂亦不能袖手旁觀的。我母親是個通情達理的,我走動也方便。請嫂子不必多慮!”
竹心聽了,答應了一聲,就退了出去。
回去回了謝葭,謝葭若有所思。衛忘憂是在提醒她,她走動,也是很方便的。
次日,謝葭一大早就出了門,把袁夫人留在太夫人跟前兒插科打諢。
她先去了別院。
看見她來了,江南宛如見了主心骨,連忙把她往裡讓……江南跟了袁夫人多年,性子也像袁夫人,遇到這種事情,她是個熱心的,跟了華姬一陣子,華姬又是個好性子的,便起了護衛之心。
謝葭一邊往裡走,就一邊問她:“我姨娘怎麽樣?小小姐怎麽樣?”
江南道:“小小姐是幾個奶娘輪流看著的,連夜裡都不敢稍有松懈。連姑姑說,是過了這陣子,也就好了。華夫人的血崩止住了,連姑姑問起她以前是不是小產過。”
謝葭想了想,道:“這事兒等我見了連姑姑再說吧。”
說著話,就到了臥房門口。
連姑姑早聽說她來了,就等在門口,見了謝葭,先請了安,輕聲道:“這兩天,華夫人的精神頭也十分不濟,奴婢有些話想問,可是怕觸動了華夫人的傷心事,不知道夫人您是不是知情的?”
謝葭先問了,道:“我姨娘的身子可好了一些?”
連姑姑歎了一聲,道:“華夫人年紀大了一些,生龍鳳胎,還是足月的,本來就凶險。早先身子好像也損過,當時沒有好好養,落下了病根……”
謝葭聽了就有些著急,連忙道:“許多年前,姨娘曾經落過一次胎……”
連姑姑道:“那就是了。只怕得好生將養,沒個半年,是下不了床了。”
謝葭有些不願意相信,道:“連姑姑,您說姨娘的身子損得厲害……可是我,我早年身子也損過,也有過血崩,不也是好好的嗎……”
連姑姑低下頭,好像不敢面對她,道:“夫人您到底年輕,身子底子在那兒。就是損了,也是一時的事兒,平時又有大把時辰養著護著。可這位華夫人,年輕時就落下了病根,最近幾年,好像也沒有將養好,因此才,才……”
謝葭就又想起她是為什麽被發配到莊子裡的事情。
和連姑姑簡單地說了幾句,她推開門進屋。
華姬卻還睡著。那個小女兒嚶嚶地哭了一會兒,聲音虛弱得好像是貓叫。
謝葭坐在床邊,看著華姬的蒼白的容顏,一時間隻覺得心中渾不是滋味。
若不是,她,去了一趟淺水澗,也就不會把舒芷娘引來了……也許事情也不至於就到這一步。都怪她,沒有早一步先去淺水澗打點妥當,再去淺水澗,或許就不會有這麽多麻煩了。如今倒好,連累華姬差點要把命搭進去。
謝葭正出神,也沒注意到,華姬已經醒了。
她輕聲道:“元娘……”
好像是病傻了似的,她連謝葭已經出嫁都忘了。
謝葭回過神,勉強笑著握著她的手,輕聲道:“姨娘,您要好好將養著身子。”
華姬神思有些恍惚,想要抓住謝葭的手,可是卻好像很無力似的,道:“您怎麽到這兒來了……這可是血房,元娘你不該進來的……”
謝葭連忙抓緊她的手,道:“姨娘,姨娘,我已經出嫁了,已經出嫁了……”
華姬一怔,然後道:“已經,出嫁了?”
謝葭忍著眼淚,輕聲道:“是啊,我嫁給了將軍服的衛清風。”
華姬瞪大了眼睛,好像這才想起來似的,勉強笑道:“對啊,你已經出嫁了,嫁了衛將軍……元娘,這可是一門好親事。您不知道,當年,您新婚的時候,衛將軍來接您,他那個樣子,姨娘都瞧在眼裡……將軍是真的心疼您的。”
她笑了起來。
又道:“只要你和三娘都好好的,姨娘也就放心了……”
她好像完全忘記了自己剛剛生了一個女兒似的!
謝葭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看著那繈褓中,虛弱的嬰兒,只是輕聲道:“姨娘,您好生歇著,別再說話了。”
華姬好像有些傷感,道:“我不過是個死人罷了,可惜竟是死不了,還要給元娘你添麻煩……”
謝葭想到幼時, 她對自己的種種好,眼淚終於落了下來,她深吸了一口氣,道:“姨娘,您別這麽說,當年若是沒有您在我前邊兒擋著,我如今,早就不知道在哪裡了。”
華姬閉上了眼睛,好像很累,終於睡著了。
謝葭俯身,輕輕抱住她,道:“姨娘,您放心,這次,我一定會護著您安全度過這個坎兒的。”
這個世界,對她而言,可以稱之為親人的,寥寥無幾。如果連自己的親人都保護不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麽用處!
從華姬那裡出來,她心中就是一冷。就這樣回將軍府去自然是聰明的,敵不動她不動。可是看到華姬的慘狀,她心中不禁又恨了舒芷娘一些。
就算現在不適宜動手,她也要舒芷娘知道,這次除非是她舒芷娘跪在自己跟前兒求饒,否則她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既然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獄無門,她就替她舒芷娘開一扇!
出了別院的大門,她就轉了個身,對身邊的竹心輕聲細語了幾句,然後就自己掉頭回公爵府了。
竹心是個手腳快的,立刻就去采買了材料,去了公爵府。她去替謝葭傳話——聽說舒芷娘新學了江南的雙面繡,謝葭正好想見識見識,特地買了一扇八開的屏風送過來,想請她舒芷娘為她這個出嫁的姑娘繡上一副!
這是在謝嵩面前過了明路了。擺明了就是要把舒芷娘最近都拘在家裡不讓她出去,更不能讓她再到別院來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