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正坐在榻上喝茶,見了謝葭,也是面色淡淡的,示意她坐下。然後就讓盧媽媽出去辦事了。
雖然沒有關大門,但是謝葭知道,盧媽媽既然出去了,那起碼是能保證附近是安全的。她一下子垮了下來,癱坐在椅子上。
太夫人急道:“昨兒到底怎麽回事?你怎麽在長信宮逗留了這麽久?”
謝葭猶豫了半晌,不知道怎麽開口,仔細回憶了一下,就把從皇后那裡到她走到長信宮,然後碰上太子並被太子捉住的事情先說了。
然後才道:“先前,也沒有和太子還有蕭良娣打過交道……太子將兒關在藏夜宮,言語之間多有試探……”
她沉默了一下,才臉色有些難看地道:“相公寫給兒的信,在太子手裡。”
太夫人聞言就道:“你有沒有吃什麽虧?”
謝葭猶豫了一下,搖搖頭,道:“算不上吃虧。”
她也不敢全說,就把太子說的話都婉轉的告訴了太夫人。
太夫人長出了一口氣,道:“這可是個有名的輕狂之輩。你還是小心為妙。”
言罷,太夫人仔細回憶了一下,道:“原來給太子爺選了四家貴女做伴讀,分別是安國公蕭家,肅勉侯陳家,平北侯趙家,還有戚國公錢家。太子剛滿十三歲,宮裡剛派出來醒事丫頭,他就自作主張把四家貴女全納了。此事被視為宮中醜聞,皇后以魅惑太子為名,把幾家女兒全都驅逐了,隻留下如今的蕭良娣。原本還留下一個趙家的女兒……但沒過兩年就死在長信宮。”
謝葭驚了一驚,心知此等大內秘事,太夫人可能是從昭寧公主那裡聽來的。
太夫人又道:“所以太子才遲遲沒有選太子妃。葭娘。這就是個色中餓鬼,你千萬要小心,決不能在他手上吃虧。要知道,女人的名節可是比性命還重要。”
謝葭苦笑了一聲,道:“兒現在大腹便便,料想也吃不了什麽虧去。只怕……他會想盡辦法壞了兒的名聲。”
太夫人道:“總之你小心為上。咱們既然走了這步棋,最不懼的,就是流言蜚語。你不用怕,不管怎麽樣,娘從心底都是相信你的。就算清風那裡聽到什麽風吹草動。萬事,也有娘為你做主。”
謝葭一時心亂。隻胡亂點了點頭。她沉吟片刻,才道:“娘,您說太子爺既然已經盯上了兒,日後想必會再做糾纏。兒自然會小心不會再落在他手裡。可是兒在他那裡,在蕭後那裡。又該如何應對?”
她猶豫了一下,才道:“是否。能想個法子……分化他和皇后娘娘?”
衛太夫人嚇了一跳,道:“你萬萬不可胡思亂想!你要記住,你的目的就是要取信於蕭後,其他人,尤其是太子,則是能避就避!”
謝葭深吸了一口氣,道:“兒明白了。”
太夫人仔細想了想。又道:“不過懿德太子,也算是個頗有才乾的,而且心思縝密,傳承了蕭家人一向的機智和聰明,又有今上的博聞強記。若不是生在蕭家。為先太后一手帶大,日後倒也會是個有為之君……”
謝葭一怔。道:“今上有廢太子的主意?”
太夫人冷笑,道:“怪隻怪他托身在蕭家女人的肚子裡。日後外戚黨一倒,若不廢太子另立,今上又如何向這些一心拱衛君主的朝臣交代?”
婆媳倆正對著說話,突然外面盧媽媽一聲夾雜著極度歡喜的聲音,道:“太夫人!夫人!宮裡來人了!說是捷報!”
太夫人和謝葭對視了一眼,兩人同時在對方眼裡看到了幾乎有些措手不及的歡喜!
兩人連忙整裝出了門去,來傳旨的是和衛謝二府交情都非常不錯的陸公公。
他手拿聖旨,笑了一笑,道:“聖旨到——忠武侯府衛朱氏,衛謝氏接旨!”
謝葭和太夫人連忙肅容跪下,三呼萬歲。
陸公公高聲誦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有神武大將軍,忠武侯衛清風,以少敵多,大敗蠻夷,光複我大燕西南城池四座,將擇日押解戰俘進京!我大燕朝有此驍勇大將,朕心大慰!衛氏世代金戈鐵馬,功垂千秋,今特賜下黃金萬兩以撫恤衛門。衛朱氏教養有功,特賜免死金牌,增西南涼州千戶食邑,良田千畝!欽此!”
太夫人和謝葭再次三呼萬歲,叩首謝恩接旨!
一下子,大家臉上都喜氣洋洋的。唯謝葭面上喜憂參半。喜的是衛清風終於打了勝仗,那麽久以來大家心中緊繃的那一根弦終於松了。憂的是衛清風即將進京……她有點害怕要面對他。
陸公公直向太夫人道喜,笑道:“這次真是可喜可賀。衛將軍不愧是衛門之後,果然是虎父無犬子!”
太夫人就喜道:“還是隆恩浩蕩,讓清風複了爵,他才有這個機會繼續報效朝廷。”
然後就開始歡歡喜喜的發賞錢。但是從頭到尾,那陸公公就沒有看過謝葭一眼。
直鬧騰到正午,將軍府才安靜了下來。
衛太夫人屋裡已經站滿了人,謝葭坐在她下手,一直笑著,看著這滿屋子的人給衛太夫人道喜。太夫人因為太過歡喜,幾乎是一直笑著。
後來盧媽媽道:“太夫人,夫人,午膳的時辰到了。”
謝葭就站了起來,笑道:“我去廚房瞅瞅。”
太夫人心情頗好,道:“去吧!”
謝葭站起來,走了兩步,卻有點頭重腳輕,竟然一下子軟了下去。這下可把滿屋子的人都嚇得半死。等盧媽媽把她抱起來,卻發現她已經昏了過去。
眾人連忙把她搬到太夫人榻上,找了大夫來給她診治。
連姑姑一把脈,臉色就有些不好看,輕聲道:“夫人這幾日可有落紅?”
太夫人一怔,然後就問知畫:“你家主子這幾日可有落紅?”
知畫也被問得嚇住,仔細想了想,道:“夫人這幾日,沐浴更衣都是避著人的……奴婢,奴婢……”
太夫人就氣得直哆嗦:“混帳!”
知畫嚇得雙腿一軟,就跪下了。
太夫人道:“你是貼身照顧夫人的,你都不知道,我還要問誰去!偌大的江城樓,連夫人日常換洗都是有專人伺候的,更勿論膳食!你們這麽多人,竟然連一個懷孕的夫人都看不住,要你們有什麽用!”
知畫看了躺在床上的謝葭一眼,咬了咬牙,道:“太夫人,夫人這幾日,約莫是思慮過甚……因此才,才動了胎氣。進了宮出來,又是有一頓沒一頓的。回到府裡,下人燉上來的燕窩,都是稀的……”
太夫人氣得渾身發抖,然而卻道:“非要往宮裡跑!如今卻落得這副模樣!”
連姑姑忙道:“太夫人,夫人的身子已滿三月,胎兒已經落穩。只是夫人最初懷胎的時候長途跋涉,身子已經有些損傷。後來將養了半月,已經好些了。奴婢已經開了方子給廚房裡,按理來說每日吃的都改是藥膳。可是照現在看來,大約,夫人這身子,沒有吃好,熬壞的……”
太夫人就恨得踢了知畫一腳,道:“你家主子每日都要吃藥膳,這你都不知道?!廚房出了差錯,你主子是正經的當家主母,難道都張羅不過來!你們這些做奴才的都這麽不盡心,難道沒有一個圖你們主子好的!”
知畫的眼淚就落下來,然而也不敢哭出聲,只是低著頭。
太夫人氣得手一直在發抖。她打心眼兒裡心疼兒媳婦,同時又恨她倔強,非要一頭撞上去不可!
兒媳婦弄成這個樣子,等兒子歡歡喜喜的大勝歸來,她又要怎麽向他交代!
屋子裡鬧成一團亂,謝葭早就迷迷糊糊的醒了過來,可就是爬不起身來,也懶得睜開眼睛。
直到後來漸漸靜了下來,太夫人把人都趕了出去,把她留在自己的榻上休息。
她才緩緩地睜開了眼睛,道:“娘……”
太夫人恨不得罵她兩句才能解氣,道:“你說你怎麽就這麽不圖好!有落紅你怎麽都不說!難道真的不想要這個孩子了!”
謝葭抿了抿嘴唇,還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衛太夫人恨恨地道:“你不顧惜你自己,可怎麽不顧惜自己肚子裡的孩子?我們衛氏本來就子嗣艱難,還是說,你真的就不把你自己當衛家的媳婦了!”
雖然一向知道衛太夫人的嘴巴夠壞,可是她突然這樣說,謝葭還是覺得很難受,她忍不住道:“娘,兒的心思,您怎麽會不明白……您明明知道,兒這輩子,生是衛家人,死也是衛家的鬼,又怎麽會有二心呢!”
衛太夫人就道:“那你說,你怎麽就這麽不愛惜你自己啊!”
說著,她忍不住也悲從中來。這些日子,兒媳婦每天從踏出門外進宮那一刻開始,她就坐立不安猶如熱鍋上的螞蟻……直煎熬到她回到家裡。又不能去見,去問,只能問過盧媽媽,知道她尚好,才能安心,卻又總是擔心她在宮裡受了委屈不說。
可是她竟然果真把自己弄成了這個樣子,實在是讓她太過痛心了!
謝葭委屈地道:“兒生白兒的時候,剛開始的時候也有落紅……當時連姑姑也沒說什麽。兒以為這就是不要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