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飄著，那力道連路旁的小白花也無法打落。地面濕了又乾，幹了又濕。掃去熱氣，帶來清涼。驛馬車終於在縣城外停了下來。出發時，豔陽高照，萬裡無雲，空中泛著的紫色電光，清晰可見。

　這時，天空拉上了幕簾，遮去了日頭的半邊光彩，陣風吹過，枝葉搖擺，城垣上軍旗半開，如梨花半開，美人懶臥。

　雨不算大，下車的人，包含柳定定隻覺得清爽涼快，並沒有太過在意。蓑衣攜帶不便，遇上一點小雨，人們也習慣淋雨，除非下了瓢潑大雨，不得已才會就近躲雨。這附近已經乾旱太久，久旱逢甘霖，說起這雨，大家只有開心。

　每到旱期，光是因為水圳盜水的事，都能引發一場小型戰爭，不少鄰近村落會卷起袖子，拿起鋤頭，打起架來。

　陰沉沉的天空下，人們的臉上卻漾滿了笑容，一些看起來就是地裡乾活的農人，更是笑得咧開了嘴！終於下雨了，今年的春耕，看來不成問題。

　“啊！下雨了，等了好久。”

　“從去年八月就沒下過了吧！這幾日縣城裡幾口井都快幹了！旁邊那山頭都綠不了！”

　“要是不下雨，糧食價格一漲，我們領得那點俸祿根本不夠吃飯！”

　“幸好下雨了！”

　“是啊！幸好下雨了！這種雨潤物無聲，剛剛好！”

　久在日頭下值勤的城門守衛，也因此大發善心，對入城出城的百姓，都是笑臉相向。

　不只是威遠縣縣城內外響起歡聲笑語，京城天壇，雨穿越了萬裡距離降落，無聲無息，卻又驚動天地。身著帝袍的國主，仰頭看天。面上也帶著憐憫和感動。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天空已經枯渴許久。難道他真的錯了嗎?因愛美人而江山頹塘?他眼瞳深處，深深的迷惘，難以抹除。后宮三千，偏偏無一人能如她在他心中刻畫下深深的倩影。

　“有消息了嗎?”國主登上儀駕，返回宮庭內院。突然開口向角落問道。

　“是！”角落空處，一低沉男音傳出。

　“說……”國主微微撐開眼皮，眼中精光射出，臉色如常，歲月的痕跡雖因保養得當。

但仍難免老態。

　男子將所得消息一一陳述後，最後補充道:“她入了霞海派後，卻在裡面停留了不到三天。接著就不見蹤影。據說是申請了半年的外出，去了卻俗緣。”

　“她能去哪裡呢?”國主喃喃道，心中隱約已猜測到答案。

　“……她應該會回到威遠縣……，國主，是否要屬下去將人帶來?”

　“不用了，她若連找來的本事都沒有。也不值得費這個力氣找來……，修真人的心性淡泊，這點親情。若沒有更多值得關注之處，她們也視若平常……”

　威遠縣縣城的低矮城垣，依舊矗立。只是更為斑駁，城垣上站著的衛兵，無聊地看著下方往來的人流。不時交頭接耳，指指點點。居高臨下看人，令人有點指點江山的豪邁感。

　今天進城的幾批人，有一批著實顯眼，若不是路引清晰，他們還不見得想放人入內。縣城裡的一些大戶，還特意派人出來迎接，不知道這樣的人，來威遠縣城做什麼?這裡也沒什麼土特產，算是京城左近的一級貧縣，就是一些蔬菜水果米糧，供應著京城。來來往往的人，每每為農夫走卒，或是一些商販。這些人的口音，明顯不是附近的人。

　威遠縣城不大，來來去去的，許多人都是熟面孔。長期的安定生活，令守在城垣上的人有點懈怠，夕陽西斜，雖然雲遮了許多余光，整天曬著，也很難受。許多衛兵歪著身子，靠在牆垣上，跟鄰近的兵士聊著天，等待換崗的時間。一名衛兵向下望去，見到驛馬車又帶來了一批人，基於習慣，又關注了一下。見到一名女孩，先是跟同車人有了一些對話，接著分開而走，覺得有些奇怪。

　“咦?竟然是孤身一人?這世道變得這麼平靜了嗎?一名小姑娘也自己一人出門，這小姑娘面生的很。也不跟人搭伴，不知道是來做什麼?天都黑了，還往城外走?是附近村落的人嗎?也沒見有人來接。”一名胡子拉碴的兵士隨口說道。

　“來投親戚的吧！聽說邊境和南方最近都不怎麼平安。哪像我們這裡背靠大樹好乘涼，真要有事，天下大概也亂了。多半是窮親戚。”旁邊的兵士猜測道。

　“你見城外那些村人，能穿得起那種質料的衣服?”胡子士兵不屑道，他站城門久了，也訓練出一些眼力。

　“咦?真的耶！或許這小姑娘也是一名女俠?”

　“那細皮嫩肉的，怎麼可能……”

　“難說……”

　且不說城上的議論……

　城下。

　下了馬車，相親黨仍然不死心，柳定定好不容易才拒絕了幾名同車夥伴的同行邀請。逕自往城外走去，等走到人們視線不及之處，她就繞道沿著小路拐到城垣側面的牆角。

　這個死角，連站在城牆上巡狩的衛兵都難以見到。

　其余多半的人， 則走到城門前排起隊。一般人想進到內城，除了繳一些入城費之外，還得帶著路引，以方便人流管控掌控。

　柳定定當然沒有普通路引，有的只有通行天下所有城池的修真牌引，這東西一旦拿出來，等於自曝身份。一般修真者，也少走城門，多半飛行來去。

　抬頭向上望去，柳定定依稀認出幾個熟悉的身影。只是那樣貌，比起之前，多了幾許歲月的刻痕。以前父親就在縣衙工作，大家都吃公家飯，家眷住的地方也近，走街串巷的，都很熟悉。只是當初柳定定一直做小男孩打扮，再加上女大十八變，城牆上的熟悉人們，多半難以想到，那個陌生小女孩，竟然是那位突然失蹤的柳定定。

　捶了一下自己的小腦袋，柳定定將心頭湧上的感傷捶掉。當初選擇女裝上路，就是因為威遠縣沒人見過自己身著女裝，這才引來一路上的不方便。如今，自己應該是欽命犯人吧！不知縣府衙門裡，可有通緝自己的海捕公告。

　神識過人的柳定定，將神識鋪開到城內，很快地找到一個安全地點，拿起瞬移輔助的符籙，再次從原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