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環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他的女人,為了他已經受了太多委屈,他堂堂一個男子,若連自己的女人都護不住,他還算什麽男人,算什麽大將軍!
至於其他,在看到若環慘死那一刻,他便再沒去想過了。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她既然嫁了他,那就是他穆家的人,也是他穆東恆的人。
也只能是他穆東恆的人!
可眼前這個少女竟然問出了這樣一句!
穆東恆心如巨震,卻倉惶不敢回答。
“一個是天之貴女,一個是山野村姑。”沈霓裳看著他,“穆將軍自詡為不屈權勢不慕富貴的堂堂男兒,自然不會因著公主的身份而心生屈服。且穆將軍又自認重情重義,故而對白若環許下承諾,不讓公主生下子嗣。我並不識得這位白姑娘,可站在一個旁人的角度,我隻想說,即便穆將軍不娶公主,難道就能明媒正娶的娶她為妻?米君竹只是米家嫡次子,為娶恩師之女尚且除族別鄉,一生不曾踏足王都半步。穆將軍也願意為這個白姑娘做到如是地步?”
穆東恆目光垂落地面,放在劍柄上的手已經落下,此際輕顫了下。
“再回頭,我們說說這位白姑娘。”沈霓裳也垂了下眼簾,語氣平淡,“即便她一開始不知曉將軍的身份,難道後來也不知?士良之別,有如天塹,她難道也絲毫不知?就算沒有公主下嫁,穆將軍也不能娶她為正妻,她也不知?她的身份頂天也就是個側室,恐怕還得將軍費勁心思才能成。這話不用我說,將軍也該知曉吧?我想問問穆將軍,若是穆將軍娶了別家的貴女,她進府做了側室,難道將軍也不讓正室生子?同是女人,公主同她無怨無仇,也不知曉她的存在。她何其忍心讓將軍許下這樣的承諾?何況,在長公主已經產子的情況下,她竟然還要以死相逼,吵鬧不休……”
“……若是一個真心值得人敬重的女子,她要麽有骨氣就該就此別過,要麽就該捏著鼻子認下這個結果,因為這條路沒有人逼她,將軍一開始也沒有欺哄或是強迫吧?而她,明明一開始就知曉而且自個兒選定的路,憑何要一個無辜女子為她付出這樣重的代價!而且,不讓長公主生下子嗣,她心裡除了妒忌之外,難道就沒有別的想法麽?”
最後,沈霓裳目光平視銳利:“比起為了將軍一點小小的不舒服就寧可遣散陪嫁仆從侍女把將軍視為一生至愛的公主——將軍真的覺得這樣的女子更值得將軍付出麽?”
穆東恆瞬間踉蹌。
穆清閉上了眼,扭過頭不看。
和沈霓裳一般,此際,他心中沒有半分快意。
唯有悲涼。
“我們不是將軍的敵人。”沈霓裳見差不多了,語氣深沉了幾分,“以將軍對陛下的了解,將軍莫非以為陛下對此事毫無疑慮麽?可陛下依然看重將軍,所以才有了之前那道聖旨。將軍也不必再視我們為仇,就這般兩廂放手吧。”
“把茹香還給我。”穆東恆低聲道,“莫要否認,我知道,茹香在你們手裡。”
“你想帶娘回去做什麽?”穆清頓了下,語聲又輕了幾分,“……想看著她死麽?””
“把她還我。”穆東恆隻重複這一句。
“我不會把娘再交給你。”穆清倏地低吼了一聲,“我答應了扈嬤嬤,一定要將娘救回來,我要娘醒過來!”
救回茹香?
穆東恆猛地抬首睜大眼,空洞的視線瞬間泛起驚人光亮:“你能救她?”
穆清抿緊了唇不說話。
“對,對,那個神鬼道人一定也在你們手中。”穆東恆似是激動又似是驚喜,大口喘了下氣,驀地上前一步,“是不是?那個道人是不是也在你們手裡?是不是?”
穆東恆的思維一下子回籠。
一定是的。
紙上的內容雖隻提及了同白若環有關的內容,關於長公主的也只有他對白若環的那句“不讓長公主生下子嗣”的承諾,但就這一句,就足夠讓人聯想了。
穆東恆不是蠢人。
這兩人如此篤定,又將長公主帶走,必定是知曉了他對長公主下手之事。
而唯一能為此事作證的,除了暗一,就只有當年那個神鬼道人!
還不遲!
茹香還活著,一切都可以挽回!
可以的……
穆東恆這樣對自己說。
眼神乍然驚亮,穆東恆心中升起巨大希翼。
“那人我們確實接洽過。”沈霓裳垂眸複抬起,此際已無必要抵賴,“可是將軍應該也記得,那人曾經對將軍說的話。”
穆東恆呆愣一瞬,臉色“唰”地一變!
是的, 他記起來了。
那人說過,三劑之後,髒腑衰竭,即便是他,也回天乏術。
一盆冰水澆下!
穆東恆渾身冰涼:“不!不……不會的。”
下一刻,他朝穆清衝去,沈霓裳剛想動作,穆清已經伸手製止她上前。
穆東恆緊緊地抓住穆清的肩膀,眼神死死盯著:“你有辦法救她是不是?所以你才帶她走的,是不是?”
沈霓裳頓住腳步。
穆清收回手,幽深的視線落在近在咫尺的穆東恆臉上:“那人已經將娘帶走了,他說會盡力而為。”
“那便是有辦法對不對?”穆東恆眼中驚喜迸發,幾乎是顫抖小心地問,“他去了何處?有沒有說幾時能救回你娘?”
穆清還未有做聲。
一個黑甲兵士在門口稟報:“將軍,大少爺來了。”
白遠之來了?
沈霓裳朝穆清看去,穆清垂下眸,掩去那一抹複雜。
“叫他回去。”
穆東恆似愣了一瞬,而後便冷聲下令,抓住穆清的手松開了。
黑甲兵士領命而退。
這一下打岔似乎讓穆東恆冷靜了一些:“他有說麽?幾時能救人回來?”
沈霓裳有些詫異望了穆清一眼。
這一出對話,他們事先並未商議過。
“也許幾個月,也許幾年——”穆清垂眸道了兩句,而後緩緩抬眼,眸色清冷一片,“也許永遠都救不回來。”
穆東恆再次劇烈地晃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