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在下面等她的。
沈霓裳朝阿茲緊閉的房門看了眼,盛了一碗很快吃了,剩下的倒在瓦罐中,將東西略收拾下,都放在一個竹籃中,提起便朝山上的紅景天藥田行去。
藥田已經收了三分之二。
穆清脫了外衫,中衣袖子高高挽起,雖是十月的天,空氣中已經涼意微微,但穆清此際依然一副揮汗如雨的模樣,兩隻手也全是泥土汙垢。
看見沈霓裳出現,穆清露出大大的笑臉,用上臂的衣裳蹭了一把臉:“霓裳,快收完了。你歇著看我做就是,很快就完。”
如玉的面頰上有微微的泛紅,額頭上還有沒擦乾淨的汗珠,一雙帶了天然臥蠶的桃花眼卻融入了漫天星輝一般熠熠閃亮,眼神同他此刻面上的笑容一般乾淨而純粹。
仿佛他自己才是那個不用乾活的人一般,笑得心滿意足的開懷。
沈霓裳默然須臾,露出淺淺笑意,朝他招了下手:“你先過來。”
穆清放下藥鋤,含笑行過來。
沈霓裳先取出水囊倒水給他淨手,然後把奶粥倒出來,又遞過一個饅頭:“先吃東西。”
穆清也是餓了,大半罐粥連同三個大饅頭,吃得乾乾淨淨。
將最後一口粥喝完,穆清將碗放回竹籃中,轉身朝田裡走。
沈霓裳跟在他身後,穆清一回頭便皺眉:“你別過來。”
“你挖了扔給我,我來清理,不會弄到傷口。”沈霓裳噙笑柔和,語聲也溫柔,見穆清還不應聲,又加了一句,“兩個人總比一個快。弄完了,也好早些回去。”
清晨明麗的陽光中,沈霓裳唇邊的笑容也顯得格外的溫暖,一雙杏眸更是輕柔似水。
穆清垂眸抿唇一笑,轉身繼續前行。
就這般,穆清負責挖藥材,沈霓裳負責清理後收攏歸整。
不知為何,比起早前一個人時,穆清覺著活計似乎一下子輕松了數倍。
乾活的間歇,不時偏首看一眼,優美的唇形邊,笑容一直未曾消去。
日頭上了正中天時,阿茲果然來送午膳了。
這一回,除了米飯臘肉和兩個洋芋外,甚至還有兩隻又大又圓的青蘋果。
穆清還是頭回見到這樣品種的蘋果,很是好奇的拿起問阿茲:“阿茲,這個好吃麽?可會酸?”
沈霓裳從來不吃酸味的水果。
“問我作甚?嘗嘗不就知曉了。”阿茲的回答卻很硬邦邦。
說完便離開了,順便帶走了早上沈霓裳帶走的竹籃和瓦罐。
穆清也不著惱,將蘋果遞給沈霓裳:“霓裳快嘗嘗,定是好吃的。”
沈霓裳抿唇一笑,也不顧那麽多,將裙子整了下,就在田埂上坐下,沒要穆清手裡的,自個兒拿了另一個:“你怎麽知道就一定好吃?”
穆清嘻嘻一笑,挨著沈霓裳坐下,舉起手中的大青蘋果對著日頭照了照:“若是不好吃,阿茲可以不送的,既然送來,定然是好吃的。”
說著,先自個兒“哢嚓”咬了一口,嚼了幾下,露出驚喜笑容:“又脆又甜,好吃極了,霓裳你快吃。”
沈霓裳依言咬了一口,果然滋味絕妙,勝過她以前吃過的所有種類的蘋果。
“好吃吧?”穆清笑問。
沈霓裳含笑點頭,注視著那被咬開透著幾分晶瑩的果肉:“果然還是亞寒帶的蘋果口味最佳。”
“亞寒帶是什麽意思?”穆清好奇。
沈霓裳眨了下眼,迎著穆清那清澈好奇的一雙桃花眼又不能不解釋,想了想便道:“地面上有不同的區域,有的離太陽很遠,有的離太陽很近,離得越遠,天氣就會冷些。亞寒帶便是離太陽有些遠,但又不是最遠的地區。”
“那此處便是亞寒帶?”穆清抬頭望天空,“這裡離太陽遠麽?”
“這裡其實還說不上亞寒帶,只不過這裡海拔高,海拔升高大約三千尺,天氣便會冷上一階。”沈霓裳道,“此處偏北,加上海拔約莫上升了幾千尺,故而也會同一些亞寒帶的特征相吻合。”
“我明白了。山上比上下冷便是這個道理。越往北,離太陽便越遠。就好似大瀝比茂國冷,蒼國比大瀝冷,一個道理。”穆清恍然大悟,忽地又問,“那是不是再往南邊走,就會更熱。若是一直走到北邊的盡頭豈不是凍死人,走到南邊的盡頭也會熱死人?太陽是不是就在最南邊?”
穆清睜大一雙眼,目光灼灼晶亮相望。
沈霓裳噎住。
學生太好奇,老師會很頭疼。
可沈霓裳又是個認真的性子,不願意敷衍也不願意讓穆清帶著這個錯誤的認知繼續錯誤下去。
在心裡歎了口氣,沈霓裳撿了個根枯枝,清出一片地面,將太陽、月亮、地球的位置畫了出來,耐心地講了起來。
穆清不可置信地睜大眼,聽得卻是極為專注仔細。
沈霓裳講完後,穆清還久久不能回神。
沈霓裳看看已經有些朝西的日頭,拍了下他肩膀:“乾活了。”
穆清才愣愣“哦”了一聲,還有些回不過神的模樣,轉身去幹活。
整個過程中,人還有些恍惚的神情。
沈霓裳瞥了一眼,心中有些忍笑。
大約每一個唯心論初次接受到唯物論時,震撼也不會比穆清少吧。
不過也只因為是穆清,若是別人,她斷斷不會輕易講這樣多的。
午膳前本也只剩下三攏田坎的藥材沒收,日後還沒完全西落,伴著第一縷絢爛晚霞出現,兩人收好最後一株紅景天,踏著漫天的彩霞,回到了木樓。
將成果交給阿茲,沈霓裳笑盈盈問:“明日做什麽?”
阿茲正在低頭認真檢查藥材,沒有立時回話,直到所有藥材都收拾好了,才丟下一句:“藥材收回來要炮製。”
炮製紅景天?
還真有活兒了。
兩人相視一眼,眼底皆有些無奈。
這一夜的晚膳,依然有兩隻又大又圓青翠欲滴的脆蘋果。
好吧,看著這好吃到極點的蘋果份上,沈霓裳覺得自個兒的心能稍微有些被撫慰到。
兩人吃過了晚膳,搬了根條凳出來,在二樓欄杆上欣賞那最後一抹夕陽。
忽然,穆清碰碰沈霓裳,朝下方努努嘴,臉上是促狹滿滿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