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才嘴張了張，又闔上，一副欲言又止。

沈霓裳垂了下眸:“你想我瞞著他們，然後又讓他們幫忙?”

羅才不吭氣，但神情已是承認。

沈霓裳在心裡歎了口氣，看著羅才搖了下首:“對不住，羅才，我不能答應你。”

羅才抿緊了唇。

這幾日他一直在猶豫，該如何同沈霓裳開口，其實他心裡知曉，這樣的要求對沈霓裳而言是有些為難，但真正被拒絕的這一刻，心中也不是不失望的。

羅才靜默。

沈霓裳也沉默。

氣氛有些莫名凝滯。

“小騾子——”羅才輕輕開口問，“我把自個兒當岐山人，你把自個兒當什麽?”

沈霓裳不說話。

“邊族活不下去了。”羅才語聲低低輕輕，“你能接濟伴獸族一時，能接濟一世麽?若是你不在了，誰又來幫他們?我的族人活著，可是已經沒有多少人有心思去鑽研醫道，先祖們的傳承……快丟了。鬼人族最是講究身份尊卑，可族長之妹、族長之子，接連不顧安危來到中土，你那樣聰明，難道半分也猜不出其中緣由?若非沒法再忍下去，他們斷不會孤身赴險，連性命安危都不顧。中土人高高在上，活得恣意自在，可邊族呢?邊族需要一條出路，眼下再不掙扎，以後就更掙扎不動了——小騾子，如今這種境地……驢子和馬……你終究得站一邊。”

羅才平靜說完，直直望著沈霓裳。

遠遠地傳來幾聲歡快長嘶，伴隨著穆清的腳步聲和爽朗大笑。

羅才收回落在沈霓裳面上的目光，轉過腦袋，低頭狠狠地啃了一口乾糧。

“霓裳，我們回來了。”

穆清大步流星走近，還沒等他走攏，本落後他一步的雪鳳瞬間加快速度，衝到沈霓裳身側，用頭臉很是依戀地輕輕蹭著沈霓裳的胳膊。

墨雷則老老實實跟在穆清身後，只是停下來時，看著這邊的沈霓裳同雪鳳，歡快地甩了幾下尾巴。

雪鳳的親熱勁兒讓沈霓裳也露出些笑容，回應地摸了摸雪鳳。

雪鳳也甩了甩尾巴。

羅才丟了一塊乾糧給穆清，待穆清吃完之後，三人便繼續上路。

同來的時候一樣，還要走三日的山路。

沈霓裳騎著雪鳳放緩了速度在前面，穆清偶爾陪著沈霓裳騎一段，又下來陪著羅才走一段。

“你的腳程比常人快不少。”穆清看了眼前方的沈霓裳，轉首朝身側的羅才笑道。

來的時候，穆清便發現了，但那時關系並不親近，故而也沒說。

如今親近了許多，話便隨意多了。

羅才懶洋洋點了下頭。

他雖然不能習練出內力，但通過藥物泡浴等等手段，讓自個兒的肌肉骨骼更靈活輕便，還是能做到的。

只是這種敏捷的程度不能同真正的輕身功夫相比。

“對了，到時候你打算怎麽回去?”穆清又問。

他們出來的時候，山裡已經開始下雪，等羅才回去的時候，恐怕已經封山。

“放心，有別的路。”羅才依舊是一副懶懶散散的口氣。

穆清“哦”了一聲，放下心來，朝羅才朗朗一笑:“我去看看霓裳。”

說罷便快步前行，前方的墨雷停下腳步，穆清也不上馬，拍了拍墨雷，然它自個兒走，自己卻行到沈霓裳身側，偏著頭同馬上的沈霓裳說話。

此際正當夕陽西下，余暉灑在前方的兩人兩馬身上，穆清臉上也塗上了一層淡金，面上的笑容分外柔和。

羅才看了一眼，唇角淡淡牽了牽後，垂下了眼簾。

這兩日下來，他同沈霓裳極少說話，穆清定也有所覺察，但穆清沒問他，也沒問沈霓裳，每日裡大半時間陪沈霓裳，但也不會落下他。

一日過後，三人行出大山。

此時已進入大瀝國界，雖說離雲州還有幾日路程，但三人也不約而同放松了些許。

又行了小半日，便隱約看見城牆的影子。

此處是大瀝西南的一座城池，城池不大，他們來的時候便將馬車寄放在城中的一家客棧，如今需要去取車套馬才好繼續趕路。

三人停下腳步。

穆清看了一眼沈霓裳臉上的疲態:“今晚在城裡歇上一晚，明日再趕路，如何?”

出山花費了近四日，比進山辛苦得多，加上這後面幾日山裡氣溫低，晚上露水也重，誰都沒休息好，他有內力護身還好，但沈霓裳同羅才定然是疲倦已極。

羅才點了下頭:“也好。”

沈霓裳也沒反對:“走吧。”

三人牽著兩匹赤血馬在城門處驗了路引進城。

三人的路引都是歐陽雄弄來的，除了羅才，沈霓裳同穆清皆用的假身份，守城的兵士同二十多日前一般，頻頻看了墨雷雪鳳好幾眼後，揮手放三人入了城。

客棧離城門不遠，三人沒走多久便到。

赤血馬性子孤高，雪鳳和墨雷都不容不熟悉的人近身，於是三人便直接牽著馬從後門而入，打算先將兩匹馬安置到馬廄。

才靠近後門，就聽得裡面傳來孩子的吵鬧哭聲。

“我不管！我就要坐這個車！就要！就要！就要！……”

又傳來店家的聲音:“夫人，實在對不住。這是客人寄放在本店的，說了要取的，鄙店著實不能做主。”

三人對望一眼，隨即放緩了腳步。

“娘，我要嘛……我們的車上不舒服，承兒的屁股痛，承兒就要這個車嘛……娘，承兒就要！就要……”

男孩又是吵又是撒嬌。

羅才下頜一抬，提步行了進去。

沈霓裳同穆清也緊跟其後。

後院中，苦著臉的掌櫃對面，正站著三個女子。一個老嬤嬤，一個三十許夫人，還有一個十七八歲粗眉毛，個頭也很有幾分魁梧的年輕姑娘。

一個歲的男孩子在婦人懷中使勁兒扭著身子吵鬧。

他們進去的時候，那個站在婦人身後姑娘正在偷偷地翻白眼，模樣長得並不好看，這一翻白眼，就更不好看了。

“好了好了，掌櫃，我們出——”身後的情形婦人沒看見，婦人摟著兒子抬起首才說得一句，一眼瞥到沈霓裳三人便倏地停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