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霓裳松開他,隻退後一步便站定。
“少爺!”
小扇子驚喜低叫。
“別吵。”
玉春一把捂住他的嘴,已經哭紅的雙眼不錯眼的看著屋中的兩人。
司夫人不懂,側首看下羅才的表情,羅才的神情雖還是肅然,卻比早前似乎多了一絲期待神情。
穆清這一聲吼足足後了幾息的時間,停下來,單手撐在牆上劇烈喘息幾口。
“等……我。”
隻嘶啞說了兩字,穆清艱難而緩慢地坐下,然後盤膝,臉上的肌肉還在不受控制的抽搐,他咬牙死死忍住,顫抖著閉上了雙眼。
此際已是夜色深沉。
屋中的紗燈已經熄滅傾翻在地斷成兩截。
天際一輪凸月瑩潤光亮,灑下輕紗般的柔柔銀光,同廊下兩盞大紅燈籠透出的融融光芒交織在一起,傾瀉在一片狼藉的屋內。
可這一刻,在這一片狼藉中,在無數道呼吸交織中,空氣中卻莫名浮動著一種讓人想哭的莫名氣息。
司夫人用錦帕揩了揩眼睛。
小扇子玉春小翠三人更是早就哭得不成樣子,而到了此時,三人雖然還是忍不住想流淚,但眼中已經迸發出喜悅的光亮。
沈霓裳依然站在穆清一步遠的位置,沒有挪動腳步,也沒有蹲下。
就那般靜靜安然的佇立在盤膝而坐的穆清身側,單薄削瘦的身體,看在眾人眼中,竟有一種宇宙洪荒也無法抹滅其意志的堅定毅然。
一種山嶽般的屹然不動。
穆清一聲悶哼,“哇”地吐出一口血,幾分暗黑。
孔祥一驚,隻以為出變故,抬步就欲上前。
“沒事,是好事。這是他髒腑中的淤血,吐出來反倒是好事。”羅才一把攔住他,盯著穆清吐出那口烏血,有些納悶,“怎麽會有淤血?我不是留了藥給你麽?沒吃還是沒按我的法子吃?”
羅才扭頭看孔祥。
孔祥愣了下,這才想起,那一夜他見穆清燒得厲害,將羅才留的藥全給穆清吃了。
原本羅才似乎是交代了,四個時辰一顆……
孔祥不說話。
羅才一看他這模樣便知曉了,重重瞪了孔祥一眼,恨恨低聲教訓:“藥也是胡亂吃得的?是藥三分毒,沒聽過?”
更莫說他的藥更不是凡品,藥性比那些普通藥鋪中的藥不知強了多少。
難怪這小子會走火入魔?
情志抑鬱,髒腑積淤,身心皆有毛病,再拚了命的行功……羅才在心裡翻了個白眼,算這小子命大!
不對!
應該是福分大才對!
世上哪裡還有第二個小騾子,肯為一個男人不顧生死到這個地步。
這般一想,羅才又有些忿忿不平了。
這小子的命是保住了,可日後還不知——忽地,羅才呆住了!
穆清的身上竟然冒出了絲絲縷縷若隱若現的白色霧氣,再下一刻,所有若隱若現霧氣聚集在頭頂纏繞盤旋,整個人如同蒸騰了一般。
這小子竟然要進階了!
羅才張大了嘴,眼中滿滿都是不可信。
走火入魔保住性命已是百中無一,這個小子非但沒有廢,還要進階——簡直聞所未聞!
孔祥已經第一時間發現,趕緊朝周遭人示意,絕不能驚擾到穆清。
司夫人也知曉輕重,遂打了個手勢,帶著所有人一起無聲息退下。
孔祥同玉春三個丫鬟則留下,將院子團團圍起來警戒。
羅才同小扇子守在門口,陪著屋中兩人。
穆清面上的青筋已經退下去了,精致軼麗的面目雖有些汗跡汙漬,也因剛剛突破一個大階而潮紅一片,細密的汗珠在臉上衝刷出一道道濕印。
但神情已經平靜下來,身上鼓脹的肌肉也恢復了原位,顯露出頎長健康的身形。
頭頂盤旋的蒸汽開始淡去,標志著這一次的進階已經成功完成。
沈霓裳的唇角露出一絲輕輕笑意。
垂了下眼簾,收斂住笑意,沈霓裳輕輕轉身,腳步無聲的出了屋子。
羅才很是心急好奇地將沈霓裳拉到了院中,滿眼還是不能置信,小聲問:“進階了?”
沈霓裳點頭。
羅才呆傻地眨了幾下眼:“幾層?”
沈霓裳比了個“五”。
“五層啊……”羅才似乎有些糾結,還有些莫名的失望,“……他爹在他這個歲數好像都突破到七層了吧。”
“他散功重修的。”沈霓裳哪裡還看不出羅才的嫌棄,“散功前心法三層,散功重修到如今還不到半年。”
重修還不到半年?
散功前只有三層?
這樣的速度,說出去都沒人能信啊。
羅才的眼睛倏地星亮無比:“真的?”
沈霓裳看他一眼,雖未再度確定,但意思已經很明顯。
羅才其實也不是不信, 但這太過震驚了!
若真如沈霓裳所言,那這小子的資質……
豈不是逆天!
羅才心情激動萬分,最後還是不放心的確認一下:“那這小子——不,我是說,長生這孩子的資質豈不是很厲害?跟他爹比也不差?”
沈霓裳想了想,“嗯”了一聲。
她雖沒見過牧平海,但穆清前一世能以十七歲的年紀將一本有問題的心法練到七層,不敢說比牧平海資質更好,但應該也不會差。
撿到寶了!
果然是他看中的小騾子,眼光就是好!
羅才搓著手,心裡高興得恨不得打轉:“那個……對了,長生背上的傷裂了,我去配藥……不過最好先泡個藥浴……讓我想想用哪個方子更好——”
羅才在院子中激動萬分轉圈念叨著。
沈霓裳已經行出去,不多時,小翠送了筆墨過來。
沈霓裳寫了一張方子,遞給院中還在冥思苦想的羅才:“這個方子你看看如何?”
羅才接過看,先是一怔,後來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一拍大腿:“妙!妙!對啊,用這一味可定心也可安神,正合用——君臣佐使……皆妙!”
“那便交給你了。”沈霓裳道,“還有外傷的藥也要備好。”
非但後背沒有完全長好的傷口裂開了,穆清身上還有一些細微的肌膚崩裂,應該是內息亂竄時,肌肉噴張太過而導致皮膚輕微撕裂。
“好好好,交給我便是,這就去。”羅才屁顛屁顛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