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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調》第188章勞心勞力
沈霓裳起身的時候已經接近午時了。
妙真伺候她梳洗,聽著院子裡傳來的聲響,沈霓裳笑問:“她們三個練了多久了?”
“可用心了,一大早起來就開始練了。後來穆少爺來了,三個丫頭又攛掇著,穆少爺就同她們一塊兒練了。”妙真抿唇,“說起來穆少爺脾氣還真好,一點架子都沒。要換成凌少爺,這三個丫頭準沒那膽子。”
沈霓裳也笑了笑。
妙真將爐子上熱著的早膳端過來,雖說快用午膳了,但好歹也要用點,沈霓裳用了一些。
“小姐最近飯量好似少了些。”妙真收拾著桌面道。
沈霓裳笑道:“大約睡多了,反而胃口沒那麽好。反正也快午膳了,待會兒再吃。”
行到廊下,明媚和暖的陽光灑滿了庭院,一地金黃中,院中四人正鬥得熱鬧。
穆清同昨日一般,也是沒用兵器,右手背在身後,竟然隻用了一隻左手。
只見他在三個丫鬟的圍攻下,騰挪跳躍,殘影滿場,身形矯健靈活之極,隻用一隻手的情況下,雖是躲避更多,但也未落下風。
沈霓裳又將目光投向三個丫鬟,昨日那場較量猶如醍醐灌頂,玉春三人似是生了不少的心得和了悟,配合起來默契了不少。
穆清扭頭一看,就見沈霓裳嫋嫋婷婷立在台階之上。
一件極簡單的藕色半臂繡花衫,雪色繡銀線的裙腰將腰身勾勒婀娜纖巧,盈盈不足一握,曲線分外動人,配著同樣簡簡單單的一條粉綠綾裙,分明是極為尋常的平民女子裝束,但她就那樣靜靜佇立光影交界之處,面龐沐浴在淡金的陽光中,裙身掩映在屋簷的陰影之下。
光與影的交錯,更襯得她肌膚勝雪,晶瑩若透,眉目動人。
穆清不由就看呆,直到小翠的一柄月牙鉤抵在了他腰間,玉春得意大叫:“穆少爺你輸了!”
穆清轉頭一看,也笑:“嗯,我輸了。”
小翠笑嘻嘻地收回月牙鉤,二丫瞅了眼沈霓裳的方向,再看看得意之極的玉春,默默無語地收起寶劍。
“霓裳,你起來了。昨夜可睡好了?”穆清大踏步走到沈霓裳身前,未語先笑,今日他穿了一身淺藍長衫,宛若豔陽天的日子裡,清晨天色剛剛放亮時的那種色澤。
淺淺的藍色,乾乾淨淨,沒有一絲陰霾,純淨至極,讓人一見到,心情也會不由地跟著敞亮和柔軟了幾分。
穆清站在三級台階下,略略比沈霓裳低了半個頭,他微微仰起面孔看著沈霓裳,濃黑的劍眉下是一雙波光瀲灩的桃花眼,水潤潤卻又黑白分明。
他就這般笑意燦爛的望著沈霓裳,眸中星光粲然,歡喜若滿溢。
遠處的小翠捅了捅玉春,小小聲挨近道:“方才不是我們贏了,是穆少爺看小姐出了神才……”
“長他人志氣!”玉春瞥小翠一眼,也是低低聲不失得意,“那也是我們贏了,小姐可是我們這一夥兒的。”
這樣也行?
小翠噎了噎,無語扭開頭去。
沈霓裳看著穆清,眼底掠過一絲複雜,轉瞬不見,她笑著點了下頭表示睡得不錯,問:“少寒出發了?”
“嗯,卯時就起了,說是正好去趕在開城門,也好早去早回。”穆清笑著回,陽光下,眉目愈發泛光柔和,如畫的面容也顯得愈加的軼麗精致。
“凌飛呢?”沈霓裳有些奇怪,平素若無事,凌飛應該也會同穆清一道。
“他帶了話說出去一趟。”穆清說了一句,“好像是恩侯府有人過來了。”
應該是家事吧,沈霓裳也不以為意,於是走下台階道:“我想去看看雪風,要一起麽?”
“好啊,”穆清頷首應下,跟著沈霓裳一道朝外行,“我早上送了少寒去看過一回,恢復得不錯,已經在吃草料了,墨雷可高興了。”
“墨雷?”沈霓裳偏首。
穆清摸摸鼻子:“呃……我給九號起的,不好聽麽?”
墨雷……雪風……
沈霓裳不說話了。
到了馬廄,不僅是墨雷,雪風也顯得很開心,遠遠地看見沈霓裳二人過來,就走到柵欄門前候著。當然,比起墨雷一個勁兒的伸脖子,雪風卻是端莊嫻靜得多了。
見得生氣勃勃的雪風,沈霓裳也心生喜悅,從頭到脖子摸了一道後,她看雪風的喉嚨,隻說了一句,雪風就將嘴張開。
喉嚨的炎症果然下去了不少,腫脹也消失了,隻還微微有些發紅,顯然羅才的藥效果十分顯著。
穆清也靠過來看,頷首稱許:“羅太醫還真是厲害。”
沈霓裳聽得穆清提及羅太醫,心裡總覺著怪怪地,暗暗歎了口氣,道:“你有幾成把握拿下第一?”
“原先也沒什麽把握。”穆清有些不好意思,“可舅舅怎麽也不肯應,我怕外祖母等不得了。想著,不管怎樣也得試試。書上說,有志者事竟成。若是不去試試,那一分把握的機會也沒了。”
沈霓裳點點頭:“你這樣想很好。有時候機會就是人拚出來的,凡事都要講究可為不可為,那最後的結果就成了全在意料當中,也沒什麽意思。不過這話也不能一概而論,有些時候該放棄的時候,也要放棄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我明白。”穆清順著墨雷的肌肉紋理用了幾分力度的撫摸,墨雷輕輕搖著脖子顯得十分享受,“這回只是論武會,大家下手也皆有分寸。拚不過,也只不過是個輸。”
見穆清明白她的意思,沈霓裳也就沒多說。
雪風的傷還沒好,也不能讓人騎,沈霓裳同穆清牽著兩匹馬出來,在馬場走了一圈,又放開,讓墨雷帶著雪風在馬場小跑了一陣,這才將兩匹馬送回馬廄。
回到院子,凌飛也沒回,穆清乾脆就在流觴院一道用了午膳,沈霓裳沒有表示異議,穆清心裡十分歡喜。
“霓裳,你好像用的少了?”見沈霓裳隻用兩碗米飯就放下筷箸,穆清關切問道,“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沈霓裳搖搖首:“沒有,也不少了。早上起來得晚,才用了早膳吧。”
穆清“哦”了一聲,三兩口把飯刨了,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你消下食,然後再歇個午覺。”
“不睡了。”沈霓裳接過妙真送上的漱口水,漱口吐掉,也站起身,“你也不能走,時間緊迫,出來吧。”
一旁玉春遞上漱口的茶水,穆清漱口之後,走到外間廊下,見他出來,沈霓裳朝他點點頭,走到旁邊的武器箱中,取過那把雁翎刀:“昨天你那套刀法也不算差,但未免太過中規中矩,且以你的臂長身高還有對內力的控制能力,這套刀法也難以發揮所長。不過眼下要重新練一套刀法也來不及,我改動了些,你看清楚了。”
若是剛剛得到這副身體時,沈霓裳體力腕力還有不如,但經過這大半年堅持不懈的鍛煉,她的體力已經長足進步,舞動這樣一把份量不輕的雁翎刀,還是不在話下的。
沈霓裳持刀走到院中,略一沉定後,同樣耍了個腕花,將改動後的刀法一招一招施展開來,腳下相配合地,正是那套雲蹤步。
比起昨日穆清施展的刀法而言,沈霓裳的施展少了內力的加持,因此缺少了一種刀風凜冽的奪人聲勢,但沈霓裳的動作也並不慢,且因為招式經過改動顯得愈發精妙,配著她靈活的四肢和柔軟的腰腹,尤其是許多動作的幅度和角度皆有變化,再加上腳下的雲蹤步的配合,比起原本那套刀法來,不僅難度增加了不少,也顯得更加出其不意的詭異莫測。
“所謂刀法,講的是手與刀合,刀與身合,步隨勢變……”沈霓裳一套刀法走完,又從頭放慢了節奏再來一遍,在重要的變招處,她會刻意停下,示意穆清注意,一面走招式,她一面緩聲輕道,“你這套刀法共有三十二招六十四式,我改成了二十七招五十四式,去掉的五招,是因為我覺得那五招本身有些多余,且同你並不甚搭配。但招數減少不代表變化減少。這二十七招刀法可以同雲蹤步十二式相輔助,不同的招式配合不同的步法,攻可變守,守可變攻,進可變退,退可成進……二十七招即為千百招……所謂招式,切不可守成不變,招式是基礎,亦是變化,能融會貫通者,能因勢變化萬千無數者,方為之大成。”
沈霓裳語聲落,身形也站定。
隨著那靜靜朝穆清望來的目光,飄揚的粉綠裙裾輕輕翻飛翩然落下,金光明媚之下,粉面桃花嫵媚之極,一雙明眸眸清似水。
讓人隻覺,朱唇素手,麗顏如花,宛若天人。
穆清怔怔相望,半晌不得言語,
妙真領著玉春三人站在廊下觀看,尤其是玉春三人,同穆清一般,沈霓裳刀法都走完半天了,三人還沉浸在那曼妙當中一動未動。
妙真看了看這邊猶自呆愣不動的四人,心裡無奈歎口氣,玉春三人她可以不管,不過這段時日在沈霓裳身邊呆久了,她也知道沉浸在武道頓悟的人打擾不得,她也不確定穆清是看呆了還是想呆了,不過應該是兩者皆有吧。
妙真輕步走下台階,走到凌飛跟前福身行禮:“凌少爺,怠慢了。”
凌飛身形微微一震,似是才發現妙真到了跟前迎接,將目光從遠處收回:“無事,你自去忙。”
那一頭,穆清眼中露出清明驚喜之色,沈霓裳將雁翎刀一拋,穆清足尖一點,躍到半空將刀接住,在空中一個漂亮的旋身,落到地上挽了個腕花,就開始一招一招的演練起來。
沈霓裳一面注視,一面退到廊下,見穆清果然沒有拘泥於刀法所限,甚至也沒有完全照搬她所改動的招式,沈霓裳的唇角輕輕揚起弧度。
她就知道,以他的悟性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看著這樣的穆清,沈霓裳不免也有些惋惜,若是李成功見到穆清,不知會高興成什麽樣子。
“這便是你說的字面上的意思?”凌飛站到她身側。
沈霓裳沒有看他:“如果你能弄到一把合適他的好刀,然後再弄到對手的資料,那就更有把握了。”
凌飛未有馬上接口。
過了半晌,他忽地低聲淡淡:“你究竟是在幫他,還是在幫你自己打算?”
沈霓裳偏首看他。
凌飛噙笑淡然:“雲州的宅子和鋪子你放在大安名下,王都的鋪子你記在少寒名下。你明知道以他目前的心法層次前去茂國危險重重,你明知他最聽你的話,旁人說十句都及不上你一句,可你一句阻勸都無。他想救太后乃是孝心,你呢?你圖的是什麽?”
“你想說什麽就直說吧。 ”沈霓裳看著他,眸中無驚無懼,半絲被人拆穿看透的心虛都無。
凌飛愈發不爽:“若我沒猜錯,你該是想帶著你們家那位夫人自立門戶。不將產業放在名下乃是為了以防萬一。你們那位夫人的嫁妝就足夠讓沈家惦記了,你自然不願讓自己辛苦得來的產業再落入沈家眼裡。若是此番真能從茂國尋回藥引,宮中必有獎賞,屆時即便沒人為你撐腰,說不定你也能從陛下和太后處討到倚仗。”
“就算我這樣打算,我有錯麽?”沈霓裳輕輕而笑,一雙黑琉璃般的眸子平靜坦蕩的看著凌飛,半分窘迫都不見。
凌飛一噎。
她有錯麽?
就連他也不得不承認,就算她是這樣打算的,她也沒有錯。
在沈家掣肘多多,以沈霓裳的性子自然不願意長久受製於人,她為自己為司夫人打算,本就是人之常情。
而去茂國尋藥引一事,更不能說她有錯。
她沒有內力修為,比起穆清,她冒的風險其實才是最大的。
凌飛說不出話來。
可是他心裡很不痛快。
因為他知道自己本不是因為這點才不痛快,但具體是因為何事不痛快,他也說不清楚。
穆清口口聲聲說他們是兄弟,卻在他們跟前一直藏拙。
沈霓裳對此毫無意外之色,顯然對穆清隱瞞的一切早就了然於心。
當初他求沈霓裳幫忙,沈霓裳諸多推辭,如今對穆清卻這般勞心勞力,不提半點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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