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眼狼?
竟然說她是忘恩負義之輩?
兩世為人,還從未有人將這樣的詞語用到過她身上!
前世誰不知李霓裳雖是重症在身,卻是從不欠人人情,恩怨分明,一言九鼎不輸男子!
向來只有人欠她,從無她欠人。
即便是素昧平生之輩同她交易,她也從不肯佔人半分便宜,契約既定,那便絕對童叟無欺!
可是……如今司夫人這話,還真是話糙理不糙。
無論如何,司夫人專程去救了她是事實……至於,她為何先拒絕後改意都同這個結果沒關系。而且,她今日不僅是讓她免受了一番皮肉之苦,還宣稱已經將她收入名下,若是真話,那在這沈府中原本存在的最大隱憂,就算是徹底解決了。
即便是沈重山也不能不顧忌沈家的名聲,再將她隨意處置。
若真的上了族譜,司夫人便是給了如今孱弱的她,一個最大的庇護傘……
心中鬱氣頓時消散。
沈霓裳起身走到堂中,斂容端重,深深福身下去:“是霓裳不對,霓裳給夫人賠不是了。夫人今日之恩,霓裳定然銘記在心。他日若有相報之時,霓裳絕無二話!”
見得沈霓裳面上的慎重之色,司夫人將面上那半笑不笑的神情收起,卻呵地輕笑,眉梢飛揚:“絕無二話是麽?”她故作點頭之態:“這話我愛聽!我這人啊,最喜歡別人聽我話了。我叫她作甚,她便作甚——多有意思!”
司夫人故意隻提那最後一句,卻把前面那句有意忽略掉。
叫她作甚就作甚?
緩緩起身站直,沈霓裳心中似乎生出些不妙之感。
她是不是……做了什麽不該做的承諾?
“對了,那日夜裡,你同我說的話可還作數?”可不待她思考,司夫人已經丟開方才的話頭,跳到另一個話頭。
那日夜裡……她說什麽來著?
沈霓裳想了想,又看看司夫人的神情,有些不確定:“夫人可是指的霓裳說的‘排憂解難’?”
“不是這句,前面那句。”司夫人豎起手指搖了搖,滿面卻是笑意可掬,似忽地親切許多:“記性不錯麽……再想想,前面那句,可還記得?”
前面那句,沈霓裳略思索,略遲疑看向她:“前面那句,可是‘全心孝順’——?”
“嗯,不錯,便是這句!”司夫人撫掌而笑,偏首露笑顯出幾分嬌俏。
明明這樣的嬌俏神情,其實並不與她的年紀相符合,但讓人看著,偏偏讓人不覺半分違和。
她偏著首問:“可能做到?”
莫非她是真心的……真心想收自己這個女兒?
沈霓裳有些不確定了。
可是,她怎麽看也覺得有些不像。
她雖從未有過同母親這種角色的相處經驗,可無論是親眼見到過的,還是書中描繪,乃至自己聽過的,司夫人這樣畫風的母親……實在前所未見,聞所未聞。
看著司夫人,她不免露出幾分揣測神情出來。
“怎了?你不願意?”司夫人偏著腦袋,朝她勾了勾唇,面上還是不甚正經似逗弄一般的神情,但仔細看去,那雙鳳目卻似乎又有一絲帶著幾許漫不經心的正經意味:“我呢,不在意你願不願意叫我一聲娘,也不用你下跪請安。可人的話既然出了口,便是一口唾沫一口釘,你說了,我就當真。什麽排憂解難的,我不愛聽也用不著。我若要你來排憂解難,那才是真正丟份兒——”
司夫人露出一抹自傲笑意,
頓了下後,瞥著她懶洋洋的話意一轉:“不過話也說回來,這輩子還沒嘗過被人孝順的滋味兒,倒覺著有些趣味。如今呢,你若願意,在外呢,你還是我女兒,若你不願意,我也不會上趕著,大不了我就同大夫人說,我改主意了……這虧本買賣,我司倩娘可是從來不做的。” 說罷,她收起笑意,表情淡然的掃沈霓裳一眼後,就將目光轉向他處,似乎懶得再看她。
沈霓裳並不是不知恩圖報之輩,更不是出爾反爾之輩。
她方才沒接話,只是想不明白司夫人究竟想做什麽,而此刻聽了司夫人這段話,她心裡反而安定下來。
她看得出來,這番話即便不是十成真話,但也有九成真。
她這樣性格的女人,應該不屑於在這種事兒欺騙她這樣一個小輩。
雖說,她心裡清楚兩人實際年紀相差並不算大,但在旁人眼裡,乃至司夫人眼裡,她的的確確是一個小輩。
她也並未因為司夫人語中那“不乾就拆夥”的意思而不滿,在她看來,對兩個從未有過交往,也並無感情的人而言, 司夫人這樣的說話方式才是正常的。
她同司夫人這樣性格截然不同的人,真要是“一見了鍾情”那才是奇了怪。
“夫人之恩,霓裳銘感五內。霓裳願意此後全心全意孝順夫人。”沈霓裳思慮定,福身再行一禮。
“這便對了!來,給小姐上茶,就拿我晚上喝的那種。”司夫人輕笑吩咐丫鬟道,又朝妙真看了一眼。
妙真抿唇笑著,轉身走向內室。
妙真很快端了盞茶過來,沈霓裳才接過,一陣甜膩膩的濃腥味兒便撲鼻而來!
再低頭一看,盞中不僅有雪白的奶液,而且還有許多黏糊糊的碎渣樣的東西,能辨別出來的只有果脯,其他的就看不出原物是何了。
她前世一最不愛甜食,二有乳糖不耐,故而從不喝牛奶,更別說這樣腥味十足還加了諸多作料的羊奶……一看就覺得……好反胃!
“怎不喝?別不識貨,這可是好東西。”司夫人看著她抬了抬眉毛,“旁人想喝也沒這福氣,這可是獨門秘方。”
司夫人笑意盎然。
可這笑意中分明帶了一抹戲謔意味。
沈霓裳看著,瞬間明白過來。
一定是早前司夫人飲那盞蜂蜜茶時,她沒注意顯露了痕跡,讓這個聰明的女人看出了她討厭甜膩之味。
可是,這是什麽樣的惡趣味啊……就因為自己在她喝蜂蜜茶的時候皺了下眉頭,她就非要讓自己喝這比蜂蜜茶還惡心的東西?
低頭看看手中黏糊糊甜膩膩的羊奶混合物,又抬眼朝司夫人看去,沈霓裳實在無語之極。